《Work from our home》
起先,他以為這不過就是同居生活的延長。
沒什麼大不了的——儘管光是與安達同居這件事對他來說就是驚天動地足以寫成一部長達十冊史詩巨作的大事,但,對,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從本來每天兩人共處十五小時變成多了九小時;從本來一起搭電車上下班,變成了再也無需通勤;從本來偶爾還得將目光穿越整座辦公室才能遠遠看一眼,變成了只要回頭,馬上就能四目相對。本該是這樣而已的。
——啊,搞什麼,這可遠遠超過他所預想。黑澤優一抱頭無聲哀號。
視訊鏡頭的另一端,業務部新進後輩的聲音從耳機裡傳出來。
「黑澤前輩?黑澤前輩?……啊沒想到連前輩都覺得很棘手,居家工作進行業務推廣果然還是很勉強,更不要說才剛入社的我了……」年輕人說著說著語調都沉了下來,黑澤一抬頭就看見螢幕裡一張慘兮兮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臉。
「沒事沒事,別那麼緊張、」他連忙將營業用笑容掛回臉上,王牌業務員黑澤優一再度復活,他在腦子裡告訴自己,冷靜點,冷靜點,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後輩的苦惱。
疫情蔓延,終於到了上面直接下達全體員工在家工作命令的程度。儘管明白減少人與人的接觸就是讓病毒無法擴散最好的辦法,然而對最重視見面三分情的業務人員而言,簡直就是要了他們的老命。不出門,可公司也沒說就不用上班了。該達到的目標還是得做到,要是因此落掉了幾個客戶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上了年紀早就習慣既定方法的老員工不用說,碰上這種時候入社的新人更可說是倒霉到家。苦惱無比的眾人哀號了一輪之後發現,每週利用電子郵件寄送給部員們的報告書裡,仍有一人業績不受影響,甚至比起過去還上揚了一些。不用說也知道,那正是他們的王牌,黑澤優一。
如何讓業務推廣的工作就算無法直接親自拜訪客戶也能順利達成,後輩正是為了討教其中訣竅而來。談到工作,黑澤還是很敬業的。他很快整理了一份自己目前作業的流程和軟體,再根據後輩負責客戶過去的習慣和風格給出了一些建議。
「你下次跟佐佐木先生聯絡的時候可以這麼試試看,我想應該會有不錯的反饋噢。」他說。
「謝謝黑澤前輩!」螢幕對面原先愁苦的表情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年輕人充滿了衝勁與希望的面容。黑澤正要感到欣慰之時,卻沒想到對方似乎沒有切斷通訊的意思。
「怎麼了?」他問,「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啊,不,」後輩撓撓頭,「只是覺得,黑澤前輩的房子果然很有黑澤前輩的感覺,怎麼說呢,那種,很俐落時尚的氛圍呢。」
「啊啊——」黑澤回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拿來當作視訊背景的客廳一角,「嗯,還行吧。」
「不過,有點意外呢。」後輩又說。
「意外?」
「角落的那個手機架,沒想到黑澤前輩會用那麼可愛的款式。」後輩笑了笑,接著偏頭想了幾秒,又開口,「這麼說起來,我怎麼好像在公司看過……?」
「啊——如果跟佐佐木先生之間還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你再跟我說,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察覺到對方似乎要想起什麼不該想起的事,黑澤連忙打斷他。王牌業務將話題再度拉回公事上,身子不著痕跡擋在了鏡頭前,遮掉幾乎所有的背景。「那麼,都這個時間了,午休吧,先去吃午飯。」
「好的!謝謝黑澤前輩!」後輩精神抖擻答了話,視訊終於切斷。黑澤重重吐了口氣,揉揉肩膀,接著回過頭看向差點露餡的手機架。
可愛的飯糰形狀,是從安達家帶過來的。事實上,這屋子裡雖然有很多從安達那兒帶過來的東西,但更多的,則是他倆一起添購的物品。牙刷、水杯、碗盤、枕套和床單。安達原先一直說沒關係,就用黑澤原本用的那套就行。「再說。」安達低著頭小小聲道,「你不是以前買過很多嗎?」
「但那都是我一廂情願買下的。」相對於安達的隨和,黑澤則堅持自己的原則——若不是對方真正想要,他絕不強迫。「我們可以一起去挑,我們都喜歡的,怎麼樣?」
儘管安達想著,不管我挑了什麼,你肯定都說好吧,但在那樣的溫柔笑臉之下,他又怎麼可能說不。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屋裡基本上還是維持著黑澤過去一貫簡單俐落的風格,但這裡那裡,一些小地方卻添上了安達的個性。可愛的手機架、散落桌面的文具、床頭坐著的幾隻布偶,和雖然不是出自專櫃,但質料舒適又透氣的睡衣。
睡衣。
黑澤的腦袋一閃過這個念頭便忍不住再度扶額。
方才自己之所以發出哀鳴並不是因為公事,而是眼角餘光見到安達本來想走來客廳卻因為看到他在開會而掉頭時,睡衣飄起露出底下肌膚的畫面——這種事怎麼可能讓後輩知道呢。
「啊,黑澤,你結束了嗎?」而正當他滿腦子都充滿了各種難以解釋的念頭時,安達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啊嗯。」黑澤點點頭,只見安達走近,臉上帶著驕傲的笑容。
「不愧是王牌業務呢,就連在家工作都能輕鬆上手。」安達說,「我看了報表喔,這個月,黑澤又是第一。」
「別開我玩笑了。」黑澤扭了扭脖子,鬆開為了視訊會議而刻意系上的領帶,「多虧了安達給我那麼多建議,我才能在第一時間替客戶準備好他們用得上的資訊。」
「那也只是因為我自己是不擅長應變突發狀況的人嘛。」安達接過黑澤的領帶,看著他脫下好久沒穿的襯衫。十天了嗎?還是兩週了呢?起先他還會因為看見黑澤只有上半身西裝筆挺,下半身穿著寬鬆棉褲的模樣發笑,不知不覺之間也就習慣了。習慣。他想。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也習慣了黑澤的陪伴,習慣了這棟公寓,習慣了比鄰的盥洗用具,習慣了吃飯糰以外的、黑澤親手做的料理,但始終不能習慣的,還是這對總是看著他微笑,並且散發出無限愛意的眼睛。在那之前,他毫無招架之力。
「足夠細心溫柔的人才會想到他人的需求。」黑澤一面說,一面盯著安達看。
安達感覺自己就像是隻遭到鎖定的野兔,獵食者就在面前,雙眼中只有自己,等待著要將他生吞活剝。但不同的是,他可不單純只是被獵食。安達清想。他是心甘情願,而且滿懷期待的。
而就在安達傾身跨坐上黑澤的大腿,並俯下頭與對方接吻的同時,黑澤優一最後一絲清明的思緒則想著,午餐時間大概就要這麼消耗掉了,啊啊,等等只能隨便做個三明治果腹了吧。但那又怎麼樣呢?他回應安達的吻,張嘴享用遠比食物更令他渴望的事物。
他原先以為這只是同居的延長,沒想到卻是他職業生涯以來最大的考驗。
但沒有什麼是王牌業務員黑澤優一辦不到的。
居家工作如是,居家不工作時,亦是。
fin.
喜歡這篇文章的話請幫我點選左方的拍手按鈕。
登入後按五下like,將能讓我獲得來自likecoin基金會的回饋,支持我繼續創作: D
登入後按五下like,將能讓我獲得來自likecoin基金會的回饋,支持我繼續創作: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