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y up》
月亮已經爬過天空頂的時候,紐特才正好清理完最後一隻奇獸的欄舍。
他小心翼翼以生鮮肉塊引誘因打掃而暫時隔離在空間角落的毒豹,將牠緩緩引導回到原先的環境裡。面前的大型貓科動物被視為世上最危險的動物之一,狩獵本能使他們行走時毫無聲響,許多盜獵者臨死都還沒發現自己到底是被什麼生物給盯上。充滿毒氣的囊部隨著步伐緩緩起伏著,紐特卻不怎麼擔心,他更在意的是新擴增的岩穴是否會合牠的心意。
毒豹咬下紐特拋往岩洞口的肉塊,接著往洞穴裡探頭望了望,沒有往裡頭走去,卻反而轉過頭朝著紐特正面走來。牠張開嘴大吼一聲,空間內便迴盪著巨大的聲響。若是倒楣的麻瓜遇到這種事可能早就嚇得拔腿就跑(儘管再怎麼跑也是沒用的,誰能跑得過豹?)就算是有幸拿穩魔杖施展消影術逃過一劫的巫師,午夜夢迴時可能也還是會被那震耳欲聾的吼聲給嚇得驚醒。
但紐特可不同。
面對眼前張大了嘴發出巨大吼叫的毒豹他一點也不驚慌,只是站在原地,直到毒豹走到自己身邊時才低聲喃喃唸了句,「小心。」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面前的奇獸聽的。
奇妙的是,毒豹彷彿能懂紐特話中的意思,牠靠過來,收起兩頰的毒囊,用全身難得沒有尖刺的尾巴頂端掃過紐特的手臂,接著才叼著肉塊晃進洞穴內蹭了蹭岩壁,留下自己的氣味。
紐特在牠趴下大口享用宵夜時悄悄離開了皮箱。
他回到屋內,闔上皮箱釦,脫下工作服好好沖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疲憊汗水,換上柔軟舒適的睡袍,端著熱呼呼的睡前茶正打算回房時,這才發現本該黑暗的走廊深處卻傳來幽暗燈光。
那是書房。
書房的主人理所當然是他那總是埋首工作彷彿忘卻時間的伴侶——儘管他似乎毫無立場這麼說。
「還沒睡?」他推開房門,葛雷夫坐在桌前的身影果不其然映入眼中。
聽見聲響,原先埋頭在公文之間的男人回過神來,他看向紐特,指指面前的文件說,「馬上就好。」
那堆文件堆得像座小小的丘陵,任何一個有腦袋的人類都不會相信葛雷夫口中「馬上就好」的這種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謊言。紐特眼看葛雷夫跟他說完這句話後便又回過頭開始批閱公文,抿唇思考幾秒後從對方身後靠近,並抽走他手中的羽毛筆。
葛雷夫輕輕的嘆息從前方傳遞過來,「……紐特。」他說,「別這樣。」
年輕的奇獸學家不讓他將羽毛筆拿回去,他躲著,將右手藏在身後,安全部部長徒勞無功的撈了兩下感覺自己像是那幾隻被紐特帶回來,平常總追著他衣擺跳啊跳的獅尾貓。
他放棄直接奪回羽毛筆的策略,轉而使用心理戰,作為一名魔國會安全部部長,他對於自己的口才可是相當具有信心——那些過去他曾經審問過的嫌犯想必人人都能成為見證人。
「在你打算開口之前,我得提醒你醫生特地要我看好你不讓你熬夜。」紐特深知對方習慣於是搶先一步說。
但顯然這對能言善道的葛雷夫來說並不是什麼威脅,他抬眼看著紐特和他手中的紅茶,說,「想必斯卡曼德先生等等必定直接上床入睡,不會又放心不下寫到一半的增訂版。」
被識破的紐特臉上飄上一點淺淺的紅暈。氣味相投的動物容易彼此吸引,同樣的道理也能印證在人類身上。他們都是樂於工作的人,奇獸與魔國會。對他們來說比起工作,更像是某種難以放下的必須及必要。
葛雷夫知道自己正中了紐特的弱點,這很卑鄙,他知道,但他同時認為自己的身體狀況老早就回復到了正常水準,而他所謂的正常水準便是像他過去一般,能夠負擔一般正氣師兩倍以上的任務份量。
「玻西瓦。」紐特的耳垂微微發紅,他看著葛雷夫的眼神中帶著些微怒意,但又發作不起來。「我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
「我可看不出你知道。」紐特說。「而且我也已經努力只在截稿日前才會熬夜修改了,這還是你要求的。」
生氣了。
葛雷夫心想。
「再讓我看完五份。」葛雷夫於是放軟了音調,「就五份?」
「三份。」紐特說,他挑出那疊文件裡最薄的幾個檔案放到葛雷夫面前。
「四份?」
「兩份。」奇獸學家抽走其他的文件,一副拒絕繼續討論的樣子。
葛雷夫嘆口氣,他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鐘和窗外反射進來的月光,他確實也累了,這些公文說實在,也沒那麼急。紐特對他的關心他不是不懂。他是太著急了,急著證明自己像過去一樣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安全部部長。
但紐特讓他明白,他不必是那個萬能的部長,也沒有關係。這世上總會有個地方等著他回去,為他送上帶著柑橘味的茶,夾滿凝脂奶油的點心,和一個溫暖的擁抱。
他於是乾脆拋下了所有文件,站起身,說,「你知道嗎,管他的,瑟拉菲娜得多等兩天了。」
紐特笑起來,他伸手朝葛雷夫靠近,而黑髮的男子則是順勢勾了上去。
書房的燈熄了。
臥室的亮了。
然後又熄了。
公寓裡一片寂靜,等待著朝陽再次喚醒一切。但那都是明天的事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