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ll we dance》
說起斯卡曼德家,大兒子忒修斯.斯卡曼德在戰場上的表現替他帶來了極高的聲望。所有在他麾下的巫師士兵無不盛讚這位領導著眾人前進的主將,說他眼光長遠、對於戰事的預測十分精準,戰術運用得心應手總能令敵方措手不及,並且最重要的是,忒修斯領兵用人非常公平公正,任何戰果也絕不私吞,總謙虛地說這都是弟兄們一起成就的功勞。
這般得人心的將領自然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再加上忒修斯俊秀外表,更是吸引了上流社會名媛淑女們的青睞。
有著如此優秀的兄長,相較之下二兒子紐特.斯卡曼德就不是那麼顯眼了。
當然這並不是指紐特有哪些地方做不好,或是有著什麼不可忽視的缺陷。而是這個年輕了幾歲的小斯卡曼德從幼時就喜歡跟動物們混在一起,當哥哥和鄰家的男孩們一起吆喝著拿樹枝假裝飛天掃帚,用番茄當作快浮、石榴當作搏格,一群人在草地上追逐著根本不存在的金探子,偶爾還會因為顏色太過相近,打擊手一個不小心揮棒將番茄轟炸開來,弄得全身都是黏膩汁液時,小紐特只會在一旁靜靜觀察著花園裡的地精,或是抱著毛茸茸的黃色胖胖球研究牠們的長舌頭是如何吃掉巫師孩子們的惡夢。
從小對動物的狂熱也許造成了他後來人際關係上的一些困難,紐特在多年之後反觀自己的成長歷程,然後做出了這樣的結論。他太熱衷於研究這些極少被認真看待的稀奇怪獸,比起和鄰居朋友們到斜角巷購物,他更寧願花上好幾小時在房間裡解剖毛菇精。哥哥忒修斯對於自家弟弟老是佔領了房間大部分的空間,擺放各式新奇怪獸的書籍或標本沒有任何意見,甚至偶爾還會跟他一起調配綠霉怪毒液製成的魔法清潔劑,攪拌大釜裡冒著泡得濃稠液體相當有趣,但同齡的其他孩子們可不這麼認為。
渾身泥土和青草的氣味,專長是默背所有龍的學名與牠們的分佈地點,興趣是照料他們家那隻鷹馬的男孩自然不會在學校成為焦點人物。面對同學們若有似無的疏離,紐特其實也落得輕鬆。跟人群相比,他更擅長與動物們相處。人太複雜,太善變,太多難以解釋的因素影響兩個人互動的可能性。動物們就簡單多了,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沒有什麼心機跟謀算,只是單純又純粹的表現出真實的情感。
面對個性天差地遠的兩個兒子,斯卡曼德夫人也從來沒有偏心過任何一人,他深愛著自信果敢的忒修斯,也同樣深愛著害羞木訥的紐特。
但童年老跟怪獸們待在一起,確實讓紐特染上了點人群恐懼症的毛病,若不是有特殊需求,能夠避免社交場合他都會盡量避開,反正眾人的目標也從來就不在他身上。自從開始了在世界各地追尋奇獸的生活之後,紐特更少與人群接觸,他在山林曠野間遊走,帶著他的神奇皮箱和鍾愛的奇獸們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以為自己早已經遠離那些宴會與社交,除了斯卡曼德家的年度家庭聚會以外再也不需要出席任何類似場合,誰料得到最終繞了一大圈地球,結交了一個身為政府高官的情人後,他又得面臨與人群接觸的社交活動。
儘管葛雷夫早就跟他說過不必勉強自己參加,他寧願獨自出席也不願意看見紐特在人群中不自在的模樣。然而紐特卻搖搖頭,他感謝對方如此替自己著想的體貼,但是身為伴侶他實在也不忍心讓葛雷夫老是在眾人詢問他的缺席之時,替自己緩頰道歉。既然都在一起了,紐特想,那就沒有理由只有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
於是他重新換上禮服,繫上領結(他不習慣領帶,那讓他感覺太過嚴肅,但他會在出發之前替對方調整領帶的角度,並且總在那時被偷走幾個吻),穿上光亮的皮鞋並肩走在葛雷夫的身邊。
他能感覺到葛雷夫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其實對自己能夠參與這些活動多多少少表現出喜悅的神情。他同樣也享受葛雷夫替他脫外套、替他拿香檳、在他耳邊輕聲提示來者是哪個達官顯貴、並且將他以自己的伴侶身份介紹給其他來賓的過程。他會微笑禮貌的與對方問好,接著很習慣的發現對話內容逐漸移轉到他哥哥的話題上,不意外,畢竟忒修斯才是那個眾人熟悉的斯卡曼德。偶爾若有人前來跟葛雷夫進行一些「不方便」在國會辦公室裡談論的話題,紐特便會找個藉口離開。
「沒問題嗎?」葛雷夫會靠在他耳邊輕聲問。
「沒問題的。」他總笑著回答,「我可是個成年人,我會照顧自己。」
「當然了,你可是連龍都搞得定的男人。」葛雷夫也笑著說,他會不著痕跡的捏捏紐特的手肘,確定對方是真的沒有問題,他對自己老是過度擔心紐特感到有些好氣又好笑,可又沒辦法真正放下心來。
「沒錯,而且還有隻爆角怪在你的房子裡。」紐特拍拍他的手,要他安心,揚了揚下巴要他趕緊回去陪那個還傻站在原地,等待著安全部部長歸來的人。
「讓你自己舒服點。」葛雷夫最後這麼說,並在他臉頰上留下簡單的輕吻。
該怎麼讓自己在人群裡舒服點?
若是他辦得到的話,就不會覺得這麼突兀了,獨自一人遊走在名流貴族之間令他尷尬,就連跟侍應生取杯新的香檳紐特都難以強迫自己和對方眼神交會。
也不是沒有人上前與他對話,畢竟能夠遇見斯卡曼德家的繼承人之一也絕非易事,但紐特對房產與名酒等話題一竅不通,對方若詢問他自己最近在忙些什麼,又能感受到其實大家根本不在意奇獸們受到壓迫的處境。
他們在乎的只有自己能不能以便宜的價錢買到漂亮的幻影猿毛皮,或是彩鳴鳥出售時下的安靜咒能否維持久一些的時間。
紐特幾乎是狼狽的逃離了對話。
他找到一扇不起眼的窄門,推開之後發現是個無人的小空間,大概是給侍應生休息用的房間吧。他想。裡頭的擺設簡單清潔,沒有華麗誇張的裝飾與到處飛舞的香氛蠟燭,只有安靜沈穩的空氣,角落甚至還有一株他現在非常急需用來撫慰情緒的綠色植物。
他緩慢來到植物邊,沒有受到良好照料的葉子低垂著,他從口袋裡掏出魔杖,熟練地施了幾個咒語,只見枝葉慢慢舒展開來,就跟紐特的表情一樣,淺淺微笑終於掛上了他的臉。
那道牆很好地隔絕了那端的空氣與氛圍,紐特在這裡感到安心自在。
而終於結束了冗長對話的葛雷夫回過頭來,卻怎麼樣也找不到紐特的身影。他穿越重重人潮,幾乎踏遍了偌大會場,完全沒見著那個有著一頭栗色髮絲的英倫男巫。他確信對方不可能沒有知會自己就先行離去,每個人都表示有跟斯卡曼德先生擦身而過,但對方最後的去處卻無人知曉。
尋找一陣子後他開始感到自責,他不該就這樣放對方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最終在他幾乎打算用速速前召喚紐特(他知道這行不通,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試試)到他身邊之時,牆邊不起眼的小門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如果你足夠了解紐特.斯卡曼德這個人,你就會對他在這種時刻可能出現在哪裡有種預感。
而葛雷夫幾乎是瞬間就認定了他在這扇門之後。
儘管對自己的預感相當有自信,但在看見那抹削瘦修長的身影靠在牆邊,一臉驚訝卻抱歉的看著自己時,葛雷夫這才鬆了口氣。
「紐特。」他一邊說一邊朝對方走去。
「你談完了?」紐特聽見聲響轉過頭,發現來人便露出微笑,但葛雷夫看得出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疲倦。
「是。」他緩慢踏步直到對方面前,「累了?」
「有點,但還好,」紐特說,然後抬起手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沒帶著皮奇也讓我有點不習慣。」
「我不該離開這麼久。」葛雷夫說,「公事就該在辦公室談才對,我很抱歉。」
「嘿,我才抱歉,是我以為你還會需要更長一點的時間。」紐特說,「你大概找了我一陣子?」
「不,」葛雷夫認真的看著紐特的雙眼,然後開口,「我找了你一輩子。」
沒想到竟從對方口中聽見用著如此正經口吻卻如此肉麻的回答,紐特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回應,一陣熱度攀上臉頰,他將視線移開,不敢直視那對充滿明顯愛意的雙眼。
曼妙樂音如此湊巧的響起,外頭宴會廳大概在一瞬間變成了舞池。紐特正慶幸自己沒有待在那兒,跟眾人交談比起來他更不擅長社交舞,但此時葛雷夫卻靠了過來,在他面前伸出右手,做出了標準的邀舞動作。
「有這個榮幸與你共舞嗎?」他聽見對方這麼說。
「我、我不是很——」
擅長這兩個字都還沒說出口,他就感覺到一股拉力將自己朝對方貼近,葛雷夫的手掌輕輕貼在他的掌心,另一隻手則是搭在他腰間。跟隨著三拍子的節奏,美國魔法國會的安全部部長緩慢移動著自己的腳步,並帶領著來自英國的奇獸飼育家一同在窄小室內轉起圈來。
「波、波西瓦⋯⋯」紐特有點慌,他是真的不擅長這個,但葛雷夫只是微笑,摟著自己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一些,兩人的身體比先前更貼近。他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古龍水味,混合著自己慣用的香氣,融合成一股迷人又舒暢的安心氣息。體溫透過掌心傳遞過來,紐特不由自主地將腦袋靠上對方的頸間。
他覺得安心。
就算沒有奇獸在身旁,就算身處在宴會之中,但身邊的這個人總能帶給他寧靜。
他們相擁著輕輕搖晃,跟著曲子踏著不算整齊卻和諧的腳步。正如同他們的生活,充滿著源源不絕的意外與突發事件,但幸虧他們還擁有彼此,還有一個永遠會張開雙臂等待他們歸來的家。
舞曲即將結束,隨著弦樂高亢的旋律他們摟著彼此腰間的手分開來,瘦高的身影在另一人手掌牽引之下畫了個美麗的圈,接著又回到對方懷中。
樂音停止時,紐特靠在對方的胸膛上,還沒來得及退開,葛雷夫的唇便湊了上來,綿密的愛意令他忍不住反勾著對方的脖子,主動加深兩人的連結。
牆壁那端傳來新的曲子,但牆這端的時間卻彷彿停止。
在這無人知曉的親吻裡。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