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 no to this》
他就不應該心軟好奇的。
但他實在沒辦法不去擔心那個名叫魁登斯的少年在經歷了整起事件之後,現在是否安好。結案報告上一個個死氣沈沈的鉛字並不能帶給他任何關於苦難已經離去的安慰,他必須親眼看看那少年,他想。
知道他的打算後,皮奎里多次語帶保留地暗示他大可不必這麼做。
「我們不確定以你們目前的狀況是不是適合見面。」她說。
「你知道我的,瑟拉菲娜,我沒辦法就這樣了結一切。」他說。
主席女士嘆了口氣,遞給多年老友一張經過魔法加密的紙條,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轉頭往門邊前進。葛雷夫目送她離去後這才默念一句咒語,魔法寫成的字跡浮現出來,舞動跳躍,最後在一陣火焰中燃燒消逝。
會面前葛雷夫做足了功課,他幾乎要把紐約能夠借閱到的資料書籍全都搬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還透過人脈向倫敦尋求斯卡曼德家小兒子的專業意見。超過十歲的宿主,幾乎不可能存在的事實。他皺眉將牛皮紙捲回去堆到一邊。雖說在這件事上,身為正氣師的自己其實沒有任何能夠提供幫助的地方——闇黑怨靈的分離不在他的工作範圍之內,宿主的心理重建同樣會有其他醫療專業巫師處理。
他想做的只是看一眼,一眼而已。
然後他就能繼續往前走。
但當那個名叫魁登斯的少年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葛雷夫終於知道為什麼一向不會多干涉他私生活的好友會千方百計試圖阻止他們相見。那個少年,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不再只是冷冰冰的墨水痕,不再只是檔案室裡被歸類在C開頭的資料櫃裡的幾張牛皮紙。魁登斯.巴波本人比起照片看上去還要瘦一些,大概是體內闇黑怨靈爆發後消耗了太多精力,他不願去想像面前瘦高的年輕人是如何經歷巨大痛苦,才從黑霧一般的闇黑怨靈狀態回復成現在的模樣,然而他卻不自覺的握住自己的手腕,那兒有被葛林戴華德囚禁凌虐留下的淺淺痕跡。
葛雷夫確定魔國會的正氣師們對魁登斯說明了一切(當然,對於他們為何經過這麼久卻完全沒發現安全部部長是個冒牌貨這件丟臉的事蹟肯定是避而不談的),少年卻用著令他難以解讀的目光望向他。
葛雷夫曾經見過這種神情。在他幼時被迫將自己撿到並偷偷養在倉庫裡的小狗送走時,同樣的眼神與其中隱藏著的情感深深烙印在他腦中。印刻效應,他想。初生動物對第一次見到的物體產生的高度依賴,對魁登斯來說當初那個波西瓦.葛雷夫也許就是帶領他進入魔法世界的母親角色。
遺憾的是,那個曾經承諾他要給他一個嶄新世界的人,如今被移送回歐陸,並關押在摧狂魔嚴密守衛的阿茲卡班監獄底層。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波西瓦.葛雷夫也只是跟他一樣經歷了折磨的受害者。
少年只有在他問話的時候才會簡短開口,語調有些不太確定的疏離,但濃烈的目光卻不曾移開,葛雷夫發現魁登斯直直瞪著自己的領針。上頭鑲著綠寶石的蠍子,那是葛雷夫家的家紋,這對領針是父親在他成年之時送給他的禮物,從此便攀在他的筆挺西裝上,如同他一貫的行事作風,俐落果斷,面對敵人時將趁其不備將有毒的尾巴捲上去,在轉瞬之間奪走一切。對魔法世家稍微有些認識的人都知道,看見葛雷夫家的家紋最好別上前招惹,以免惹禍上身,唯有魁登斯,這個從莫魔世界一腳踏入的少年,才敢如此直視。
他下意識伸手移動了一下壓根沒有歪斜的領針,少年的視線瞬間收回,但幾秒後又像意識到什麼一般重新帶著難以辨認的閃爍光芒將目光重新移回自己的手邊動作。他看見對方喉間微小的滾動,隱沒在桌板下的手儘管沒能進入葛雷夫的視線,但從肌肉的線條和他的表情判斷,加上幾乎隱沒在周遭白噪音的細微金屬敲擊聲響,葛雷夫判斷少年正捂著自己褲頭上的皮帶。多年經驗他知道那是一個人在緊張時的保護反應。
但他緊張什麼呢?葛雷夫想,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桌,他們會面的咖啡廳既具開放感但同時也足夠隱蔽,就是為了避免造成少年太大心理負擔而刻意挑選的。
他猛然想起報告中隱約提到的那些。葛林戴華德除了對他嚴刑拷打之外,也對少年做了些什麼——他痛恨讀到這些,就算拿到他手上的版本已經是經過皮奎里審核刪減的簡略版本,他仍然在字裡行間不可自拔的憎恨葛林戴華德利用他的面貌做出這些天理不容的事情。
「我們不確定以你們目前的狀況是不是適合見面。」他想起老友的話,突然之間後悔安排了這次的會面,他以為自己能夠做到簡單的見上一面,確認少年狀態安好便瀟灑離去,然而他忽略了在經歷事件之後作為當事人的他倆,可能就算用上一輩子也忘不掉那段時間發生了些什麼。
他後悔地將蠍子領針推回原處,面前的少年直直盯著他,眼神卻不像方才那般倉皇失措,或該說,在魁登斯的目光之下,葛雷夫久違的感到不安。他很難描述那個從心底竄出的感受,少年眼神帶著淡淡的譴責,該死的,就像那隻童年記憶裡的小狗一樣,柔軟心碎。他多想遮住他的眼睛,躲開那如針般的視線,告訴他這一切都只是個錯誤,是不該發生的意外事件。
他告訴自己不必抱持過度的愧疚。維持理智。波西瓦.葛雷夫。在你面前的少年確實值得同情,但那並非你自己一個人的責任。
他深呼吸,準備開口說些也許有點傷人的結語,他確定自己會將魁登斯的一切都安頓好,每個月會有一份報告送到他手中,但他們將不會再見。可就在他們視線交錯的那一秒,大量的記憶片段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如同電影膠卷般不斷播放著。
彷彿被扔進儲思盆一樣,葛雷夫沈浮於少年的記憶之中。魁登斯第一人稱的畫面讓他知道這並不是屬於他的回憶,然而他一點也無法置身事外,只因為畫面中少年視線追尋的對象就長著屬於他的臉孔。
他發現自己站在小巷裡,手中是一整疊厚厚的傳單,他看見自己朝他走來,他看見自己的手撫上那對凍僵的十指,他感覺的到自己作為魁登斯.巴波本人心底泛起的暖意。然後是一連串的會面。少年的手掌總帶著或深或淺的傷痕,他替他消去,在魔法光芒閃爍的時刻他能感覺到胸口雀躍地跳動。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低聲在耳邊響起,他說,魁登斯,你是特別的。他感到臉頰一陣熱,如同手中突然出現的魔法之花一般紅豔。
片段飛快如閃電般來來去去,場景不再只是路邊小巷,當他終於以這種方式重新經歷少年所經歷的——他是指,原先只是文字的部份都鮮活了起來。每一道吐息和呻吟,每一次解開皮帶換得的痛楚與愉悅。他的臉貼在牆上撅起屁股讓對方的掌心不斷搓揉,手指捲上勃起陰莖的觸感如此真實,他瞇起眼睛努力壓抑喉間那股想大叫的衝動。碩大灼熱的性器捅了進來,毫無憐惜,但他的心臟卻猛力跳動著,渾身發軟,後穴反覆收縮著期待更多。
高潮、射精。
他看著自己低語著虛偽的承諾,那件從他身上奪走的深色大衣始終沒有脫下,而那對蠍總在他漿挺的衣領上閃著綠色的光芒。
記憶終結在葛林戴華德終於露出真面目,他被猛地從片段的洪流裡吐了出來,胸膛裡那股撕心裂肺遭到背叛的絕望甚至還沒完全消去。少年一樣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只是葛雷夫再也無法像幾分鐘前那樣客觀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該死的,糟糕透頂。他想。魁登斯的視線如今除了譴責之外,他看見更多的渴求混合在其中。
這樣不對,他想,身為安全部部長他理當有千萬種手段來處理現在的狀況,然而當他與魁登斯的眼神交會時他連一種能夠擺脫的方式都想不出來。少年顯然處在一種混亂之中。他知道自己跟當時與他相處的是不同人,可面對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孔,他又如何能從中清楚分辨?
這將會成為他們之間的枷鎖,葛雷夫意識到,黑魔王雖已遭受逮捕,但他遺留下來的紛擾與傷痕卻不是能輕易解除消滅的。
「先生。」當少年今天第一次主動開口,葛雷夫發現自己竟偋住呼吸緊張於他接下來的句子。
「我能再見到您嗎?」他問,「能嗎?」
他應該說不的。
這一切都應該只是個錯誤,是不該發生的意外事件。
魁登斯眨著眼睛像極了他幼時拋棄的小狗。
記憶片段不斷在心底鼓譟著,那些溫柔的觸碰、低沉的嗓音和熱烈的親吻,那些相擁著的律動,疼痛和快感,高潮來臨時的空白跟真相大白時心底空蕩的感受。
他該說不的。
但不知怎的,葛雷夫卻朝男孩點了點頭。
「會的,」他說,「很快我們就會再見。」
他解下自己衣領上其中一隻綠蠍,放在桌面上推至少年面前。
魁登斯用極其珍惜的模樣收進了口袋,朝他露出第一個微笑時,葛雷夫感覺有些什麼堅硬的東西融化了開來。
他該說不的。
他真的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