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他們得承認,在意識到自己成為不死之身後,首先經歷的是一段令人充滿優越感的歡快。那畢竟是戰時,長矛與劍穿過肉身噴灑出鮮血,而當敵軍在身邊應聲倒下自己卻能無止盡一次又一次撐地爬起,胸口燃燒著無所畏懼的勇氣就是邁向勝利最強的催化劑。
戰鼓震耳欲聾,他們手持武器劃破空氣與肌膚,奪走性命,被奪走性命,然後再度喘息著站起來,朝向下一個戰場而去。
然而當熱情燃燒過後,緊接而來的卻是漫長又疼痛的自我懷疑。
他們都是心存信仰之人,然而如果信仰的目的在於朝向理所當然的終點前進,這身特異卻讓名為生命的隧道無限延長,黑暗之中只剩自己踽踽獨行,當初的滿懷得意發酵轉化成了滿腹質疑。不死與永存。當信仰者成了他人口中的神明,出口的光縮小如針尖永遠在無窮遠處,成為蒼穹以太間搆不著也觸不到的虛幻存在。
生命的喜悅頓時成為沒有結局的漫長監牢,當塵土覆蓋,年代更迭,而他們不得不轉而尋找其他意義。
幸運的是,不死者最終找到了彼此。
獨自迴盪的跫音有了共鳴,在黑暗中他們並肩而行。
幾個世紀之後喬問尼基,他有沒有試過拿那把長劍抹向自己的脖子。躺在商人臂彎裡的神父抬眼看他,偏了偏頭沒有說話。
那就是有。喬低聲說。我知道那個感覺。
尼基想起那年黃沙滿天,在烈日之下他第一次用手中的劍刺穿異教徒胸膛的畫面。利刃避開了肋骨,他很清楚心臟的位置,手起刀落,鮮紅血液噴濺而出,他看見異教徒的血與自己的是同一個顏色。
喬的手輕輕挪到尼基脖子上,溫熱的體溫順著手掌傳遞過來,他用拇指擦過頸動脈感受肌膚底下淺淺的勃動。那裡一點傷痕也沒有。儘管他們的相識過程從來不缺少殺伐,在成為愛侶之前他們首先是仇敵。然而那些致命的打鬥在他們身上毫無痕跡,傷口切開又癒合,就像不曾存在。尼基伸手回握住喬,他知道那雙手也曾緊握彎刀。
「布克告訴我奈兒試著用火燒自己。」喬捏捏尼基的手,說。
「總是這樣的。」尼基輕聲笑著,「必經之路。」
「我可沒這麼做過。」喬指出,「火太痛了。」
「刀也沒有比較不痛。」尼基說。
商人的動作頓了一頓,接著又用指腹滑過神父露在外頭的頸子。
「對不起。」他說。
「為什麼要道歉。」尼基微笑,伸手戳了戳男人皺起的眉心,「別這樣。」
喬順勢抓住尼基橫在自己眼前的手,送到嘴唇邊親吻,他聞到今晚尼基做的奶油燉雞的味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沙塵與血都無法在他們身上留下任何記號,然而當喬抬頭與尼基那雙藍如地中海的眼睛對望,他在對方瞳孔裡看見自己,同時看見過去千年他們一起經歷過的一切。他想,或許那是時間唯一留下痕跡之處,讓他們彼此用更透徹的方式觀看彼此。
那又是完全不同的掙扎了,無論是於他,或於他。
「你信神嗎?」他還記得第一次當他們不再用刀尖而是嘴唇靠近彼此,分離後的那一秒,他們的耳邊同時響起這句話。如今話語出自誰已不可考,喬與尼基都堅持是自己,也一併聲稱對方那句「異教徒。」的回應則是他們之所以再度拾起武器殺死對方的理由。
然而那是他們最後一次這麼做。
待傷口癒合兩人再度從血跡中爬起時,他們朝彼此伸出了手,氣息撞在一起,心跳遠比任何一首戰歌都還要激昂。當漫長親吻終於結束,他看著尼基的眼睛想,至少從此之後沒有任何人能在他身上留下更多傷疤。
「所以那些已經存在的呢?」尼基某一年這樣問他。
那時他們剛剛結束一場荒唐至極的性愛,不知從哪裡流行起的玩法,宣稱在即將高潮時掐著頸子勒住氣管將能體驗更深層的快感。尺度拿捏不好,很多人就這樣永遠闔上了眼睛。幸運(或者不幸)的是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或至少,在很久很久以後),所以當尼基終於清醒過來然後發現喬正趴在自己身上用指尖輕輕劃過他左肩上的傷痕時,忍不住這樣問。
「只要是你的都是好的。」喬吻了一口愛人,接著又吻上箭矢造成形狀如星芒的痕跡,「忠心、虔誠、誠實、勇敢、榮譽、無懼死亡、救援弱者、尊敬教會,連傷痕都能反應你的騎士精神。」
「你真的太過頭了你知道嗎?」尼基彎起眼睛說。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過。」喬笑著。
「那麼你現在知道了。」
「有任何問題嗎?」
神父沒有回答,只是湊上前去,在對方唇上留下柔軟而潮濕的壓印。
事實上,若真要討論他們兩人之間誰才是比較過頭的那一個,喬會告訴你,尼基並不像他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神父會抗議他的說法,但喬可以舉出遠比古蘭經或聖經都更長更多的例子佐證,而那都不會是尼基希望他在除了他們的大床以外之處洩漏的細節。
畢竟出身義大利,血液裡的浪漫基因是一種集體共識。儘管布克總說喬的情話令他幾乎要將晚餐吐出,但喬寧可他真的整晚抱著馬桶繼續污衊自己,不會與他分享尼基昨夜一臉天真遞過一個小小方盒時眼睛裡閃爍的光。
所以,這可能是擁有漫長壽命的另一個好處。
那一夜他們花了將近兩倍的時間,替對方進行緩慢的口活。少了羊腸淡淡的騷氣與亞麻粗糙的觸感,乳膠更細緻地貼合在柱身之上,展露出因彼此而揚起的慾望。
喬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全都集中到了鼠蹊處,他不得不往後撐著床板以免自己忍不住將埋在自己雙腿之間的尼基的腦袋更往深處壓去。他能感覺到尼基靈巧的舌尖纏著頂端不放,那雙前不久才被自己吻到發紅的唇緊貼著往下抿,直到輕觸底部,便稍稍用力收緊口腔,蹭過兩旁囊球,接著又退回頂端,來回往復。
他們都熟知對方的喜好和極限,於是這便成了胯下的一場角力,在快感與理智之間不斷擺盪。薛西弗斯推著巨石,就像尼基溫熱的口腔將他帶領到山巔,而忽然抽開的空無則讓即將來到頂端的高潮應聲打斷,巨石滾落,一切又將重新來過。對很多人來說這或許是足以逼瘋人的漫長折磨,但幸好他們的時間總是足夠多。
無論是緩緩拓開彼此的身體,用嘴或是用手,感受對方身體細微的顫動,用親吻安撫無可避免的疼痛。或者偶爾試著強硬一些,在兩指方能勉強進出之時就將勃發下身貫穿,粗喘與呻吟交織,夾雜其中的,則是早已消失多年的義大利古語。
「尤瑟夫。」尼基會這樣叫他。
而他則總是握著愛人千年來不曾變化的結實腰桿,一面賣力挺進一面呢喃著他的名字。
尼科洛。噢。尼科洛。
停、等等、停……
你想要我停下嗎?
不……啊,停、不,我是說、
不要停?
是的,尤瑟夫……噢,喬……
所以現在,當他們並肩躺著,無論是熱拿亞、馬格里布或者是馬爾他的星空照在他們汗濕黏膩且發紅的身上,對他們來說都毫無差別。不死者轉頭看向另一個不死者,在彼此的眼中終於見到自己,那才是這漫長千年生命中留下的最有意義的印記。
既然不能停。喬想。那就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就在此時尼基的吻湊了過來。
他欣然接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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