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r First Noel》
有的時候洛基會覺得,自己那傻呼呼的兄弟是不是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出身。
作為一位神明(而且還是領導眾神明的頭頭),本該昂首闊步,威風凜凜,出場時自帶迎面而來的微風與聚光燈,同時下巴微抬,看向螻蟻們的眼神中盡是蔑視。但。好吧。經過這些年的來來往往,他已經明白了這條路行不太通,不單是因為他過去曾在這裡受過些挫折,也不只是因為索爾和那些人類們交上了朋友,更不用說在阿斯嘉星球毀滅之後他們在這裡重建了家園,最根本的理由是,他,洛基,阿斯嘉的二王子、約頓海姆的合法國王、奧丁之子,也開始有點喜歡上這裡了。
儘管中庭人的平均水準還是遠遠落在他心目中的合格線之下,但不得不承認他仍然在這裡挖掘了不少令人驚訝的事物。比如說,莎士比亞、在午後來上一些冒著白煙參入新鮮牛奶的紅茶搭配焦糖布丁、歌劇、哲學,和有著一身烏黑捲毛的小獵犬。
這些因素綜合起來,阿斯嘉的人民很快便發現了自家二王子比起新的阿斯嘉領地,更常待在一個喚作倫敦的城市裡。
他的英倫生活過得風生水起,這個被評論為禮貌但冷漠又自傲的這個民族簡直不能更合他的頻率,不過經過幾天的學習模仿,他便成功讓人以為自己是來自某個上流社會歷史悠久的後代(儘管事實也是如此)。脫下醒目的綠色披風和黃金頭盔後,如今他一身薩佛街訂製的手工窄版西服,手帕既花俏又低調的從領口露出一角。他悠遊自在地穿過小巷來到市區主街。原先只是打算到老店添購點茶葉和香水,再到隔壁書店買本目前手上即將看完的小說的續集,猛一抬頭卻發現街道兩端被無數發光的燈泡串連起來,最前面則是一個天使形狀的巨大裝飾。櫥窗內滿是被各色彩帶團團圍住的杉木,底下擺放著幾個包裝起來的小箱子。四面八方傳來的老人高亢笑聲夾雜著大同小異的歌曲,路人各個大包小包扛著行囊臉上卻滿是笑容。
「聖誕快樂!」經過他身旁的小女孩對著他說道。
啊,是了。他這才想起來,中庭人似乎根據不同種族和信仰有著不同的節日,就像他們阿斯嘉人的祭典一般,只不過這些日子隨著全球化和資本主義(噢他好愛這個詞,完美地展現了中庭人落後的社會運作模式)的影響逐漸演化成整座中庭商家大賺一票的代名詞。
但這可不關他的事。洛基想。他趕在店家關門之前成功地買到了鍾愛的伯爵茶和小說——基於時間和人潮的關係他決定下次再來添購香水——才正從店裡踏出,地面就忽然出現一個閃著紅光的圓圈。根據經驗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然而已經往下踩的步伐沒有足夠的時間收回,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那雙灰色小羊皮靴踏入圓圈,接著感覺整個人被吸入異次元的空間之內,不斷墜落、墜落、墜落、墜落……
毫無意外的,當他終於再次腳踏實地時,自己已經穿越了半個地球來到位在紐約的復仇者大樓——或許他該慶幸這一次自己只是頭下腳上的摔在沙發上,而不是跟之前一樣又一次卡在流動廁所之中(說到這他就忍不住來氣)。
「搞什麼。」他怒氣騰騰地問。
「嘿,洛基,你來晚了。」熟悉的聲音傳來,他轉過頭,索爾正端著兩杯香檳朝他走來,他遞出其中一杯,跟美國隊長一樣有著蠢名字的奇異博士站在沙發邊帶著笑意盯著自己背後的披風捲起一個角接過。另外一杯則是推到了他的面前,洛基沒理他,只是從沙發上站起來,抖了抖身上被壓皺的西裝外套,目光從上而下掃了索爾兩遍後面帶鄙夷地開口,「你穿著什麼玩意。」
「這個?」索爾像是沒察覺洛基話語中的輕蔑,他愉快地抓著那件上頭有著一隻立體馴鹿(鼻尖甚至還是一團紅色毛線)的毛衣下擺轉了一圈,「喜歡嗎?」他說,「我替你準備了一件一模一樣的。」
「不了謝謝。」洛基斬釘截鐵的回答,順便彈了手指讓索爾手中那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毛衣消失在九界之間。
被拒絕的索爾看來有些失落,然而很快他便重新打起了精神,他伸手摟住洛基的脖子將他帶往一旁熱鬧無比的吧台。
「嘿大家!洛基來了!」索爾高聲向眾人介紹。
他很想提醒索爾,自己雖然因為無限之戰時做出的犧牲而不再被視為會對地球帶來威脅的反派,但這絕對也不代表這些幾年前還跟他對著幹的人類會舉雙手歡迎他的到來——儘管現在他們每個人身上的毛衣一件比一件還要蠢,如果真要幹起架來,洛基很有可能是活生生被自己給笑死的。
但,看吧,這忽然凝滯的空氣就是最好的證明。噢,那個東尼史塔克是不是皺了下眉毛?揮了下手掌?隔壁那個突然跳出來的小鬼想做什麼?
基於原則他並不想殺孩子,但他同時也很清楚原則就是設來讓人打破的,若這小鬼危害到自身安危(他很懷疑)他將會毫不猶豫下手。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沒有任何疼痛或碰撞朝他襲來,相反的,一團柔軟的東西從他頭頂罩下。
「這樣好多了,洛基先生。」小鬼站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說。
洛基從玻璃櫃的反光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模樣——巨大且醜陋的立體麋鹿毛衣蓋住了底下的合身西裝外套,笑開了露出牙齒的模樣就像在嘲笑他一般。
他握緊拳頭正要發難,卻沒想到一陣爆笑聲傳來的同時,眾人紛紛朝他靠了過來。
「呃……」為首的當然是復仇者的頭頭東尼史塔克,他咳了一聲,表情看起來介於想維持基本的禮儀和快要被自己憋住的笑意給嗆死之間,最終伸出手朝他開口,「歡迎。」
索爾抓住洛基的手強迫他回禮,滿意地看著自家弟弟正式被友人接納的畫面。復仇者們一個個走上前來和洛基打招呼,或拍拍他的肩膀或給他一個友好的擁抱。被稱作銀舌頭的阿斯嘉二王子如此手足無措的模樣可是很難見到的,索爾扎扎實實欣賞了一番。尤其當班納博士走上前而洛基下意識後退一步的那畫面,簡直可以讓他回味至少兩千年。
宴會持續了一整晚,最終除了被禁止不准碰酒精飲料的蜘蛛人和兩位來自神域酒量自然異於常人的神明之外,其他復仇者各個醉得東倒西歪。「好久沒這麼開心了。」羅傑斯隊長露出傻兮兮的笑臉朝他這麼說。洛基愣了一下,接著才在索爾的指示下將對方扔到屬於他的床上。
搞定那群醉鬼之後洛基也累到懶得離開,他熟門熟路走進索爾的房間,鑽進他的棉被裡時身上那套醜陋的聖誕裝扮便消失無蹤。才剛閉上眼睛索爾便跟了進來,並在他耳邊嚷著要他別睡。
「又要幹嘛?」他翻著白眼坐起身。洛基自認自己今天已經做了他這輩子最多的好事,他安安份份,他親切待人,他沒想著如何才能統治這些愚蠢的螻蟻。還想要他做什麼?
索爾一臉無辜,手裡拎著兩隻愚蠢的大紅襪子。
「你休想。」洛基說,「姑且不論聖誕老人只是中庭父母用來騙小孩的傳說,你真的沒有絲毫作為雷神的自覺嗎?一個阿斯嘉人在過中庭的節日?你認真的?」
顯然索爾是認真的。他爬上床,將襪子塞進洛基的手裡,他說,「但你不能否認今晚挺開心的,不是嗎?」他微笑著將上頭寫著索爾的襪子掛在床頭突起的木腳上,「或許聖誕老人並不只是個傳說。」
洛基瞪著手裡的襪子,想起方才那段幾乎可以算是奇幻的時光,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在這麼多人(而且,還是中庭人!)的圍繞之下度過一個沒有戰爭或陰謀的夜晚。他回想起那場宴會中的笑聲,與印象中芙蕾嘉帶他們兄弟倆一同參與祭典時感受到的一切重疊起來。家人。他想。這麼多年來他突然那麼強烈的想家。
阿斯嘉已經消失在宇宙之間,成為星塵,成為灰燼。
但是。他看著索爾一邊叨叨念念一邊將他手裡的襪子取走,替他牢牢掛在自己這側的床頭時,忍不住想起對方曾說過的話,「阿斯嘉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人民所在之處。」
所以,家也不是一個地方,而是家人所在之處。
他不禁微笑起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