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born》
爆角怪今晚的狀態不太尋常。
紐約的逃脫意外後,紐特好不容易在非洲替她找到合意的對象,還得不斷注意公爆角怪們是否會因為爭奪交配權而炸掉彼此,讓數量已經足夠稀少的族群又更加瀕臨絕種邊緣。懷孕後的爆角怪因身體狀態改變,自然而然影響了行為表現,從過去好動活潑的個性逐漸變得沉穩,不用誰特地教也曉得放輕自己的腳步,不再於皮箱中紐特特地位她造出的空間內橫衝直撞翻來滾去。
但今晚她的表現不若平時,當紐特走進她的舍欄時,爆角怪不但沒有靠上來撒嬌討食,反而警戒地站在角落,眼神直直盯著紐特,並且不斷用鼻子噴出短促氣息。
「要生產了。」紐特顯得很興奮,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替皮箱裡的奇獸們接生,但卻是他第一次接生小爆角怪。和那些比較嬌小或容易難產的動物不同,紐特並不打算太過干預生產過程,體型碩大的牠們激動起來若不小心傷到新生寶寶那就不好了。他從腰側掏出魔杖,指揮早就準備好在牆角的乾稻草在地面鋪上厚厚一層,兩個飼料槽從另一側飛過來,緩緩降落在一旁。紐特補足了清水和飼料後輕輕往後退,將空間還給焦躁不已的奇獸。
儘管已經設下各種安全監控預警魔法,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接到通知,但紐特還是沒能放心得下來。處理完其他動物們的日常所需後,他沒回到皮箱外替自己泡上一杯熱騰騰的茶,而是再度回到屬於爆角怪的空間中,在一定距離之外守護著心愛的孩子。
葛雷夫回到家,沒在屋子裡見到紐特,只看見他那皮箱擺在起居室正中間的時候,便知道他那鎮日埋首於奇獸之間的愛人勢必又忙到忘了時間。他爬下階梯,一面呼喊紐特的名字,一面自嘲,自己豈不是也是加班到深夜才忽然驚覺時間竟已流逝得如此快速。他往皮箱深處走,感覺到箱內的氣氛和平時不同,平常不絕於耳的蟲鳴鳥叫變得低調許多,就連總是噪動的拜月獸們也僅是安安靜靜待在圈舍中抬頭望著魔法造出的半弦月。
安全部長繞過牠們,穿越了同樣難得安分的玻璃獸的小窩,和攀在一旁棲木上的幻影猿詢問了紐特的去向。
「紐特。」他出聲喚道。
奇獸學家聽見叫喚轉過頭來,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壓低聲音和身子。葛雷夫照做,他蹲低身體緩慢移動到紐特身邊,用氣音問,「怎麼了?」
「產兆出現了,」紐特一面說一面讓他看手中筆記本密密麻麻的紀錄,「預計可能幾個小時內就會生產。」
說完他便又埋頭在牛皮紙上記上了幾句,葛雷夫看著年輕的奇獸學家不斷替這個難得的場面留下紀錄,同時還不斷輕聲安撫因疼痛逐漸增加而越顯焦躁的巨大生物。
紐特的聲音一如往常溫柔,像一團棉花,或午後斜斜照過來的陽光。爆角怪在紐特的哄聲中放緩了情緒,跺腳與低鳴的程度都下降許多。然而葛雷夫可以從紐特緊握著羽毛筆的姿勢看出年輕奇獸學家隱藏在聲線底下的焦慮與不安。他明白皮箱裡這些動物對紐特而言是多麼重要的存在,這些在其他人眼中張牙舞爪、凶狠可怕的怪獸,在紐特眼中卻都是一個個最獨特且珍貴的生命。
他照顧牠們,全心全意,一點也不將牠們看作低等的動物,而是他最好的朋友與家人。任何一個來過紐特皮箱內的人都會同意,這些打從基因就和人類完全不相似的物種們,確實和眼前這臉頰上帶著點點雀斑,總是習慣性避開他人視線的男巫建立了某種穩固而親近的連結。
牠們信任他,不單是因為紐特提供牠們遮風避雨的住處和吃食,動物們出自原始本能感覺得到紐特對牠們真心誠意的愛與關懷,大自然接納了紐特,如此純粹的靈魂。
葛雷夫看著面前不斷替爆角怪加油打氣的年輕巫師,當產程來到後期,而經驗不足的首胎母獸無力發出哀鳴,紐特二話不說便捲起袖子上前幫忙,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染色,只不斷柔聲安撫,並努力將幼獸從胎盤黏膜中分離出來。葛雷夫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一旁協助遞水或是毛巾,偶爾替紐特將臉上的汗珠擦乾。
直到確認母子均安,小獸依偎在母親身旁吸吮著第一口乳汁時,紐特轉過頭來,他向葛雷夫說,「取個名字?」
葛雷夫想了想,面前的男人因長時間照顧動物們而顯得有些狼狽,頭髮散亂黏在臉頰兩側,上頭甚至還有著血液凝固而形成的結,但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葛雷夫看著紐特的笑容眼眶竟有點水氣湧上。
「……紐特。」他說。
「嗯?」紐特偏過頭,「怎麼了?」
「我說,」葛雷夫重複,「紐特,怎麼樣?」
年輕的奇獸學家楞了楞,然後開口,「但那是我、我的、」
「那是我所聽過最好的名字。」葛雷夫打斷他的話。
紐特微笑起來,他的眼尾下垂,因笑容擠出一些淺淺的紋路。葛雷夫伸手抱住他,不顧紐特在他耳邊嚷著自己會將他身上昂貴的西裝給弄髒。他親吻他。讓彼此的頭輕輕靠在一起,就像柔軟牧草堆上那對爆角怪母子一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