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ke a toast》 下
他應該要意識到尼爾說的正是那間幾年前他找到對方的酒吧。
但當他發現這件事時已經來不及了。尼爾推開木門走了進去,朝酒保要了兩杯倫敦霧。
滿屋鼎沸人聲中唯有他倆沉默對坐,尼爾玩著手指一面喝著酒,視線一直游移在除了面前男人以外的他處。這樣也好,他想,儘管是他一時衝動約了對方,但實際上該如何開口,該說些什麼他都還沒個頭緒。
幸與不幸,他們就坐在當年相同的座位上。這使得回憶猝不及防湧上大腦,他抬眼悄悄看向尼爾,經過了幾年時光,當初他身上那股青澀的學生感已經褪去,但眉眼間依舊可以找到那個對什麼都很感興趣的青年的模樣。他還記得當自己提到有關時間和逆行的概念時,對方眼珠亮起來的瞬間。
情況反轉,他成了那個知曉內情的角色,於是這才明白了當年的尼爾是如何費盡心力在不洩漏情報的狀況下進行任務。他為那時曾一度質疑尼爾的身份感到懊悔。事實上,他幾乎對所有事情感到懊悔。
前蘇聯的沙漠小鎮裡,尼爾笑著對他說,「那是現實」,已經發生的事情註定發生,所以,「讓我走」。
他當然猶豫過、掙扎過,假如自己不在未來尋找尼爾,假如自己不招募尼爾加入天能,是不是這樣的註定也能被反轉?他就不必看著一個燦爛明亮的生命消逝。
然而就在這間酒館裡,尼爾沒有選擇其他的座位,偏偏坐在了他的對面。
年輕人端著手裡的伏特加通寧,揚起下巴朝他說,「你喝的那個是可樂?」
「是健怡可樂。」他記得自己這樣回道。
「誰會在酒館裡喝可樂?」尼爾笑著問。
「我不在任務期間喝酒。」他還沒意識到,句子就從自己的嘴裡吐出來。
接下來的發展就和他原先預想相差不遠。尼爾對面前神秘的男人(也正是他本人)充滿好奇,他本來不打算洩漏組織的事,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夠拖延到什麼時候。然而雙手堆起的塔狀卻被青年察覺。尼爾突然聊起有關時間的話題,他說,根據狹義相對論,與這個手勢形狀相似的一個叫做光錐的東西,是閔考斯基時空下能夠與一個單一事件通過光速存在因果聯繫的所有點的集合。
天能。
他記得自己打斷尼爾的滔滔不絕,年輕人詫異望向他,然後他舉起手,交疊在對方面前,又重複一次。
天能。
他看見青年笑起來,手指模仿他的動作交疊起來,「天能」,他說,我喜歡這個詞唸起來的聲音。
如今青年坐在他的對面,漫不經心地喝酒。那雙曾經交疊成塔狀的手指分了開來,他想起對方說過的光錐,過去,現在,和未來,在這個十根指頭創造出的因果輪迴裡,他想知道有沒有任何一種可能,得以逃脫註定的命運。讓眼下的窘況消失,或至少,讓他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才不會傷害到眼前這個他最不願傷害的人。
但他沒料到正當自己還處在混沌當中無法思考時,尼爾卻先他一步開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年輕人說,語調與他平時那輕快跳躍的頻率不同,此時的尼爾聽起來相當平靜,就好像和他一起坐在這兒並沒有對他的情緒造成太大波動(然而任何熟識尼爾的人都會知道,這樣的表現對他來說才是反常的)
他抬頭看向尼爾的眼睛,尼爾的瞳孔像是聚焦在他身上,又像是沒有,他忽然覺得面前的人距離自己很遠,他們之間像隔了一層英國特產的雨霧,將尼爾的身影模糊到失去輪廓。
「不用擔心,我不是那麼不識時務的人,我知道什麼該做而什麼不該做。」
尼爾這麼說,語氣依然平緩冷靜。但這個句子卻反而掀動了他的情緒。什麼該做而什麼不該做,他不知道尼爾這麼說的時候想著什麼,但於他而言,這兩者卻沒有明確的界線。然後他想,面對尼爾,事情總是失去原本俐落的邊界,它們糾結纏繞卻仍然獨立於彼此,像是水彩顏料被暈染的邊緣,顏色互相影響結合成為一種新的色彩,他卻無法為此命名。
在他找到任何一種合適的話來回覆尼爾之前,年輕人放下了酒杯,「時間不早,我先走了」,他說,「明天還有新的任務」。
他不記得明天有什麼既定計畫,但眼下他並不打算戳破尼爾。也許等等回到基地他就會替他們各自找點什麼事來做,天能從來不缺需要人手支援的細碎工作,而這一點難得令他感到慶幸。
利用工作來填滿空閒,麻醉自己,就好像螢幕裡上演的肥皂劇一樣老梗又老套,但現在卻成了最好的逃避理由。尼爾推開木門走進英格蘭的濃霧之中,身影真的模糊成一團摸不著的遙遠光圈,他眨眨眼,說服自己眼底傳來的溼潤只是單純因為空氣中居高不下的濕氣,而不是什麼其他的事情。
這樣很好,他在心底默念,只要他們都站在原地,距離就不會有改變的一天,邊緣就不會有暈染的可能,他們就還能一直是毫不相干,除了同事關係之外沒有任何關聯的獨立個體。這樣很好。為了尼爾,他必須確保自己不成為那根軟肋。
幸好他還有任務可以專注。
他花很多時間研究逆行戰術,偵查未來人的資訊,在每一個已知的核試驗場派駐眼線以防萬一。這個時間軸上已經沒有了薩托,但誰知道未來人會不會在發現演算機並沒有埋在爆炸點時,重新來過。每個年代的人都有自己的戰爭,他當然同情未來人的處境,也為地球資源耗竭感到難過,但他不會因此袖手旁觀任由自己的二十一世紀被犧牲。他會用盡所有努力阻止演算機發動,他會做好一切準備,訓練所有組織成員,直到—--
然後他猛然停下思緒,意識到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將尼爾從腦海裡排除。那個有著和他那頭凌亂髮絲一樣燦爛顏色的笑容的青年或許才是整個任務的主角。他想。尼爾才是完成鉗形攻勢的最後一塊拼圖。尼爾。他默念青年的名字,感覺心臟縮緊到有些發疼的程度。
無知是我們的優勢,過去他覺得這句話毫無道理,如今卻寧願自己不曾知曉任何細節。如此一來他便不用在訓練時想起尼爾將會如何使用上這些技巧。搏擊、格鬥、射擊、駕駛、開鎖、閉氣,以及愛沙尼亞語。
他知道愛沙尼亞語其實並不會在整個任務裡幫上任何忙,但當尼爾一臉困惑地看著他時,一句「這會有用的」卻不由自主從他喉間流出。他一方面感謝尼爾因此便不再多問的信任,同時卻也為了這份信任而感到無比內疚。
隨著尼爾表現越來越突出熟練,他忽然意識到僅管當年他並沒有得到來自逆行尼爾的個人資訊,但光是從訓練結果以及這些年尼爾外貌上些微改變—--青澀的學生氣質已不復存在,稜角分明的年輕男人正在逐漸長成他記憶中的那個模樣。他隱約感覺到象徵折返點的那條時間線正在逐漸朝他們(事實上,或許只有尼爾一個人)逼近。
這個想法在腦子裡生根便難以清除,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一旦將視線投向尼爾就很難將其撇開,但他必須記得此時此刻尼爾的樣子,他想,尼爾的存在和努力必須被牢牢記著,僅管歷史上不會有任何記載,但至少他會記得。他必須記得。
這很危險,他非常清楚,因為僅管那日後無論是艾佛斯或是尼爾都不曾再度提起有關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但偶爾,當他的視線不小心與尼爾相會,他仍然能感覺到尼爾眼神裡的情緒—--和過去張揚明顯的愛慕不同,現在那股情緒更加隱晦、複雜而深層,令他難以解讀。
可他告訴自己這已經是最好的局面。
如此一來,沒有太多私人情感,不帶任何親密關係,尼爾可能、或許、就能避免為了他走向那最後一幕。
犧牲,他想,對他來說,在鐵軌上吞下膠囊的那一刻他也許是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嚴格說起來那並不能稱作犧牲。他只是,選擇了在那一刻死去,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他自己。但尼爾在洞穴裡做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舉動。青年為了保全他的性命送上了自己,在那幽暗隱蔽塵土紛飛的石穴裡,擋住了朝他射出的子彈。
每次想到這裡他的胃底便一陣酸苦,就連健怡可樂的甜膩也難以覆蓋而過。
他們還是在任務結束後喝酒,尼爾與他碰杯,每說一句「做得好」時他都感覺快要拿不住手中的酒杯。尼爾偶爾會盯著他看,偶爾會直接喝乾自己的那份酒精,時間的定錨間隔越來越密集之時,他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想伸手去揉尼爾蓬鬆的頭髮,告訴他,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他能再學得更慢一些、更笨拙一些,如此一來距離他們不得不分離的那天也許還能再久一些。
但他不能。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尼爾逐漸強大起來,時間帶走了他的稚氣,給了他輪廓分明的下顎稜角,帶走了他的手足無措,給了他熟能生巧的游刃有餘,文弱的物理碩士生成了一名優秀戰士,一隻架在弦上隨時可以發射的利箭,鉗形攻勢的最後一塊拼圖。
沒錯,就是這樣。他得確保未來(過去)如實發生,二十一世紀人類的存亡就掌握在他們的手裡,尼爾必須回到過去,就在孟買的遊艇俱樂部裡,那是任務的開端也是故事的終結,尼爾會笑著替他點一杯健怡可樂,告訴他那是因為他在工作時滴酒不沾,然後他們會走訪奧斯陸,在那裡他第一次遇見逆行的自己。但尼爾不說,尼爾讓他自己體會,就像現在他對尼爾也絲毫不洩漏。他會因為任務不順而對尼爾濫發脾氣,質疑他是否是敵人派來的間諜。如今他明白了那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到守口如瓶。標準行動準則第一條。那是我們一起定下的規矩。他還記得貨車裡尼爾的笑容燦爛。我的朋友。他說。你還沒猜到是怎麼一回事?是你派我來的,你才完成了一半,我會在一開始等你。
他看著尼爾離去,看著尼爾走來,看著尼爾在他的面前從地上爬起再解開門鎖,看著尼爾—--
砰。
一把走火的逆行武器傳來爆炸聲響,他下意識擋在了尼爾面前,一點也沒意識到這麼做帶來的危險。直到腰側傳來濕潤感受,尼爾的喊聲在耳邊嗡嗡作響,他才終於感覺到疼痛。
幸好訓練場所離醫院不遠,說起來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子彈擦過身體,受了點皮肉傷,主要血管跟神經都沒什麼大礙,醫生一面替他包紮一面搖頭,說凡事好好談,不要動不動就槍口相向,這次算他命大,要是往左偏幾寸,那就是心臟了。
聽見醫生的話,站在一旁的尼爾悶著聲臉色一沉,替他付了醫藥費後叫計程車送他回飯店。
紐約街景呼嘯而過,但他倆之間的氣氛甚至比那日在倫敦的酒館還要詭異,兩人一句話也沒有,就這麼以一種近乎對峙的態度乾坐在房裡。他端起熱茶,低頭啜飲,而隔著一張茶几另一張椅子上,尼爾則是喝著他的任務結束飲料。
酒精對傷口不好。尼爾遞茶給他時這麼說。轉頭卻自顧自一口口灌下自己手裡那杯同樣琥珀色卻帶著濃烈酒氣的長島冰茶。
他感覺尼爾在生氣,但卻不明白對方在氣些什麼。他想問,但理智告訴他最好還是什麼都不要開口,以免打破這微妙的平衡,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僅管傷口隱隱發疼,但他慶幸受傷的是自己,而不是當時站在槍口正前方卻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朝自己逼近的青年。
尼爾是他的朋友,尼爾是他的同伴,尼爾是鉗形攻勢不可或缺的一環,尼爾是—--
「你為什麼救我。」尼爾忽然這麼說。
他轉過身,看向尼爾湛藍的眼睛。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有真真正正看清楚面前青年。
海洋裡有股颶風正在成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說,並希望自己的語調足夠平靜,能夠掩飾他心臟突如其來的急奏。
尼爾回望他的表情深沉,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像是在壓抑情緒又像是在醞釀。他抬手將第三杯酒水灌下喉嚨,接著扔開見底的玻璃杯猛然起身站到他面前。
青年的影子擋在他身上,逆光裡他看不清楚尼爾的表情,只感覺的到一隻手輕輕貼上他的面頰,手指上下輕撫,掃過他濃密蓬鬆的鬍鬚。
「我一直好奇這會是什麼觸感。」尼爾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果然跟我想像中差不多。」
他安靜地任由尼爾的手指在臉上緩慢遊走。
明明開了空調,他卻覺得尼爾手指滑過的地方傳來陣陣熱燙感受。就像有些什麼東西被點燃,被激發。帶著繭的指頭往下滑動,他吞了口口水,在指尖即將碰觸到他的喉結時往後退躲開接觸範圍。
尼爾的動作一滯。
「你為什麼救我。」他又問了一遍,手掌若即若離,就停在他幾英吋遠的地方。
為什麼救?這明明是一個非常容易回答的問題。因為你是我珍貴的朋友,因為你是優秀的組織成員,因為你也會為了我這麼做,因為—--
「因為是你所以我這麼做。」他這麼回答,模棱兩可的模糊掉一切尼爾的質問。
尼爾眨眨眼,濕潤的海浪在瞳孔裡翻騰。
「這不公平。」他說。
這是他第二次聽見尼爾說出這句話,第一次,是距今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後。現在的尼爾不可能知道他過去曾對他說過一樣的話,但他的心中卻無法控制地想起當年自己是如何懷疑對方。這不公平。他想起自己將尼爾壓在牆上,朝他吼。尼爾的眼中流露出和現在一樣的神情。這不公平。他想。假使他們活在同一條時間線上,假使他們不用隱瞞對方某一段時間的人生故事,假使他們不必為了保全人類文明而奔波,他們應該—--
應該什麼呢。他望向尼爾。青年看向他的表情既困惑又絕望,像條遭到拋棄卻不知原因的大型犬。他突然有種衝動想擁抱對方,揉散他金色的頭髮,親吻那對薄唇,將所有他臉上的憂愁都吞嚥下去,告訴他,尼爾,尼爾,我愛你,尼爾。從你說的結束那時開始,一直如此。
但他不行。他握緊拳頭直到掌心幾乎要出血。不行。
「你不能阻止我喜歡你,然後卻又這麼對我。」尼爾垂著眼睛抿唇看他,扯開一個淒慘的笑容。「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眼看青年轉身要走,他終於沒能忍住。伸手握住尼爾的手腕時,他才感覺到對方細微卻不曾停下的顫抖。
「尼爾。」他喊他的名字。
尼爾停下腳步,幾秒鐘之後才轉過身看他,眼眶裡蒙著一層水氣,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然後又讓視線對上他的。兩片薄唇顫動著輕輕張開,他說,「我喝太多了,所以如果你沒有別的意思的話,我會回房睡覺,明天什麼都不會記得。但是如果、」
他猛然抱住尼爾。
年輕人在他懷裡愣住,好一陣子後才試探性的開口,「你會害我誤會的。」
「不是誤會。」他伸手捧住尼爾的臉,手指探進他凌亂的髮絲裡。感覺跟他想像的一樣。尼爾的體溫,尼爾的呼吸,尼爾的嘴唇—--他謹慎地吻上去,先是雙唇相碰,然後才慢慢撬開尼爾潔白的牙齒,那根可以讓櫻桃梗打結的舌頭交纏上來,他嚐到一點點伏特加的味道。尼爾先是遲疑地回吻,確認對方並沒有再像先前那樣後退之後,才放心加重力量。
憋氣訓練在此時展現出它的成果,喘息著分開時他忍不住蹭了下尼爾發紅的臉頰。年輕人不甘示弱,也同樣捧著他的臉在下顎處親吻。他們拉拉扯扯跌上了床,好像此時才意識到除了親吻他們還能做得更多。
尼爾握著他的小臂,拇指曖昧地蹭動。
光是這樣的舉動就能讓他感覺血液集中往下腹竄去,他低頭又吻了吻尼爾,問他,「確定嗎?」
年輕人沒有回答,只是伸長了手攬住他的後頸,主動將吻貼得更近之餘,也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瞬間縮短到近乎沒有空隙。鼠蹊部遭到硬物抵住的感覺他不是不懂,尼爾的耳垂發紅,呼吸喘息之間全是情慾的味道。於是他主動採取攻勢,親吻順著尼爾線條分明的下顎往下移動,濕潤柔軟的舌尖滑過喉結,逼出尼爾淺淺的呻吟。
他扯開尼爾掛在頸子上絲巾時的樣子,像極了聖誕節上午拆禮物的孩子,尼爾確實像一個禮物,而且是最好的那一個。他一面解開絲質襯衫的鈕扣,一面讓親吻隨著結實卻不過分健壯的肌肉向下蔓延。他下巴上的鬍鬚搔得尼爾咯咯發笑,但很快年輕人便笑不出來,只因為那對豐滿唇瓣在此刻含住了他的乳尖。
柔軟敏感的小點被吸吮舔弄,令尼爾忍不住發出淺淺喉音。他用牙齒輕輕地咬,接著又用舌根輾過突起肉粒,直到兩顆乳珠都飽滿挺立,濕潤地就如同尼爾帶著薄霧的眼睛。
探索持續著,尼爾的身體在自己面前展開,他輕觸那些新新舊舊的疤痕,有些痕跡是在加入天能之前就有的,有些則是加入之後添增的,他知道幾道痕跡是如何造成,他知道這之後或許會有更多難以抹去的傷疤出現。他用手指輕輕滑過那些,用吻試圖撫平,卻只帶來反效果—--疤痕仍在,可他們兩人的下身卻為了那些親吻而躁動不安到難以忽視的程度。
尼爾伸手想脫去他的衣物時動到了傷口。他微小的抽氣音並沒有逃過他的耳朵。年輕人皺眉,不顧他堅持沒事的立場將他反過來壓倒在床鋪之上。
「讓我來。」尼爾說,帶著不容質疑的強勢。
於是他躺在床鋪上,看著尼爾先是鬆開他的上衣,手指色情地沿著肌肉線條往下滑動,靈巧避開傷處的動作就和解開他褲頭一樣流暢。看著平時他自己都得花一番功夫才能順利解開的皮帶頭在尼爾的指尖裡瞬間失守,他不禁感嘆出聲。
尼爾顯然將這個聲音當作是某種開始的信號。只見他手指一勾,飽滿渾圓早已濕潤不已的性器便從拉鍊中彈跳出來。還沒意識到年輕人彎腰是為了做些什麼,只感覺一陣柔軟潮濕的感受從頂端緩緩向下包覆,直到柱身都沒入尼爾的口腔為止。
不小的尺寸令尼爾的臉頰鼓起,像花栗鼠般漲圓,梗到喉嚨的異物感讓他眼眶濕潤。男人往後想退出一些,但尼爾卻不讓他這麼做。青年擺動金色的腦袋開始吞吐,他用舌頭描繪形狀,收緊口腔直到最深處,在離開時用嘴唇輕蹭頂端蕈狀開口,在含製最底時親吻沈甸甸的囊袋。
強烈快感順著脊椎攀上大腦,他得用盡全力才能忍住不伸手按住尼爾的頭往他嘴裡操。
他不知道尼爾從哪裡學來這些,但不得不承認尼爾的技巧確實很好,他握緊床單感覺渾身血液集中到了某處,就在意識快被高潮蓋過時,年輕人突然停下動作。他睜開眼睛,困惑地回望。
「我可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你。」
尼爾從胯下抬眼,含著他半根勃起的性器的模樣令他幾乎要發瘋。
和訓練一樣,這個來自英國的小伙子總是能帶給他更多驚喜。就像現在,他緩慢脫去自己的底褲,將手指塞進自己嘴裡攪動,就連他看過最煽情的色情片都遠遠比不上這個畫面。
然後尼爾將手指從嘴裡抽出,往自己身後探,他不用看見也明白對方正在進行什麼。異物入侵帶來不適,尼爾的眉頭皺起,於是他伸手握住尼爾白皙而富有彈性的腰側試圖安撫。青年虛弱地笑了一下,接著繼續在身後努力拓開自己。
嘖嘖水聲伴隨著尼爾的輕喘迴盪在室內,他能感覺自己的下身為此又更硬了一些。
然後尼爾扶著他緩緩往下坐。
溫暖緊緻的甬道包覆著他,年輕人顯然不知道什麼叫做沉著,他直直坐到底,將那不容小覷的性器一次吞入。汗珠在他額邊聚集匯流成一道河流,順著線條分明的頰骨流下。經過時間磨礪,他察覺到尼爾確實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笑得傻兮兮的男孩了,他成長茁壯,已然蛻變成一名優秀的戰士,和男人。
他伸手撫摸尼爾繃緊的大腿,在他上下挪動自己時支撐他的體重。肉體碰撞帶來規律撞擊聲,尼爾仰著頭喘息,白皙身軀覆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快感在他們之間不斷累積,就要攀過高峰時,他將尼爾往自己身上拉,將尼爾拔高的呻吟全數吞進飽滿雙唇中。我愛你。我愛你。他們沒有一個人開口,卻能感受到被這份情感團團包圍,在高潮來臨之時,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已經發生的事情註定發生。他忽然意識到這並不只是那些表面上看得見的事物而已。他看向尼爾,而尼爾回望他,眼神裡全是信任與濃烈愛意。他將尼爾攬進懷裡,用鼻尖磨蹭他金黃色的頭頂,讓屬於尼爾的香氣蔓延在自己的鼻腔內。
棉被底下他倆的手牽在一起,十指交疊,成為一個塔狀。
天能。
他想。
僅管一切都是鉗形攻勢,但總有些什麼事物是不受時間限制的。就好像他們的愛情,開始與結束糾纏在一塊,於是也就沒有什麼區分的必要。既然註定會發生,那麼與其抗拒不如在能夠享受時盡情享受。他為自己經過這麼多年才終於想通這件事感到懊悔,但每當他想為此道歉時,尼爾就用吻堵他。
「別告訴我。」尼爾說,「我不想知道。」
他吻他。
「無知是我們的優勢。」
他回吻他。
他想起沙漠裡那個尼爾曾說,他們會一起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他不確定眼下這情景稱不稱得上「有趣」,但至少,「你會喜歡的」,這句話倒是一點也沒錯。
於是他們攜手走過威基基海灘,他們身上的零錢只夠買一杯藍色夏威夷,只好一人一口啜著那杯珍貴酒水,最後則是以一個綿長的吻共享了最後一滴。
然後在艾非爾鐵塔塔尖上以巴黎人乾杯,遠處隔著一條塞納河便是羅浮宮,他無法回答尼爾為什麼他們不去看最多人觀賞的蒙娜麗莎,而是拐進小房間裡欣賞哥雅的畫作。於是他低頭吻他。
沒有得到解答也沒有關係,尼爾主動加深了這個親吻,因為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理由。只是不是現在,也許就是明天。但此時此刻他只想沈浸在與愛人在浪漫之都波光粼粼的河畔縱情恣欲的快感。
在瓦倫西亞以海鮮燉飯配著與城市同名的調酒做晚餐時,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竟會是平靜日子結束前的最後一次約會。如果當時他們能夠猜到的話,他想,無論如何,自己都會答應尼爾讓街邊畫肖像的老爺爺替他們留下一幅作品。
然而現在,他們站在旋轉門前,他忍不住又一次詢問尼爾關於任務的準備是否充足。
「你已經問過上百次了。」年輕人笑著說。
「多確認一次總是好的。」他回答道。
「我真不明白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嘮叨的。」尼爾看著他,偏過頭,像是想從他身上看出些端倪來,「告訴我,年輕的你也是這樣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從包裡掏出一個紅色的吊飾,他替尼爾掛上背包,接著用力擁抱了他。
「記住,孟買遊艇俱樂部,為我點一杯、」
「健怡可樂。」尼爾笑起來,「說真的,就算工作時不喝酒,你也不必喝那玩意兒吧。」
他聳聳肩,沒有告訴尼爾其實自己在那之前根本一點都不喜歡那種甜膩的含糖飲料。一切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一切也都將在那之後結束。
「我在這裡等你。」他說,拍了拍尼爾的背,「快去快回。」
年輕人笑起來,他說,「嘿,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有多遠,等我回來都成了老爺爺了。」
「我很抱歉。」
「抱歉什麼。」尼爾勾起嘴角,「就算是老爺爺,我也肯定你還是會跟現在一樣愛我。」
「這麼有自信?」
「那當然。」
他看了眼錶,就算只是短短幾分鐘的延後,都會造成尼爾逆行時間的延長。青年明白他的擔憂,於是伸手攬了下他,並在他頰邊留下親吻。
「等我回來,這次換你挑酒。」
尼爾說著,接著從旋轉門對向倒退著走出。
他盯著尼爾離去後空蕩蕩的反射鏡,回憶當年自遊艇俱樂部到現在這漫長歲月的每一個點滴,並一點也不驚訝那所有細節都仍歷歷在目。他一面確保著天能在失去艾佛斯和尼爾這兩個重要成員後的完整運作,一面在心底計算時間,他活在順時間軸上,卻像是同時活在逆時間軸上。
然後某一天,他走進泰晤士河畔那間酒館。他坐在當年自己與尼爾見面的位置上,如今對面坐的不是稚氣的尼爾,也不是稍微成熟了一些的尼爾,那兒空空盪盪但他卻又絕非孤單一人。
一杯白色俄羅斯送了上來,他舉起杯,燈光照射下上頭的奶油就像尼爾在陽光底下燦爛反射著光線的金髮。
他微笑起來,朝著無人的座位致意。
他想說些什麼,然而話到了嘴邊卻沒有一句真正被說出口。
眨眼之間,就好像看見金髮飄逸的青年依舊坐在他對面,手指揉搓著額前瀏海,將它們搞得一團亂。
他伸出手,尼爾的幻影消失,只剩下他眼底潮濕的水汽。
甜甜酒液滾落喉嚨時,對稱的時間軸上,有個人影正靜靜躺在前蘇聯秘密城市的地底。
fin.
喜歡這篇文章的話請幫我點選左方的拍手按鈕。
登入後按五下like,將能讓我獲得來自likecoin基金會的回饋,支持我繼續創作: D
登入後按五下like,將能讓我獲得來自likecoin基金會的回饋,支持我繼續創作: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