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to comfort your angel》
阿茲拉斐爾最近有點奇怪。
倒不是說他做了什麼異常的行為或者是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天使一如既往守著他蘇活區的書店,紊亂的開業時間令店裡安靜如昔,這讓他有很多時間坐在他那不算寬敞卻舒適的小角落裡,沈迷於書頁的香氣和字裡行間的故事之中。他偶爾會在熱可可的間隙間離開書店,到街上、公園裡散步兼行幾個奇蹟,和路過的小狗打招呼,站在湖畔撕碎吐司餵食野鴨,看著漂浮在水面的麵包屑被幾隻運氣夠好的烏龜或大魚吃掉。他會轉轉手腕讓好奇的天鵝不那麼靠近幼童,一方面擔心牠們太過覬覦孩子們手上吃到一半的可頌或司康,一方面使得丈夫或爸爸們不至於因為保護自己的家人而出手後遭到警方逮捕——儘管這年頭那條「英國境內所有天鵝都屬女王所有」的條例早已不被當作正式的法律看待,但謹慎行事總是不會吃虧的,不是嗎?
天使跟往常一樣會在回程的路上吃一支冰,再繞到熟識的麵包店挑幾樣看上眼的口味當作運動後的下午茶。他一樣抹上在克羅里眼中看來絕對超量的凝脂奶油和黑醋栗果醬,一面搭配溫度和甜度都正好的奶茶,他慢條斯理解決了面前的茶點,順手又讓杯中飲品重新回填,捧著它回到桌前安靜盯著手裡那本從書店帶出來的讀物。
一切看起來跟平常沒有兩樣,但克羅里就是知道,阿茲拉斐爾不對勁。
天使的手指幾乎沒有翻動書頁,他的眼睛在進食時沒有發出燦亮的光芒,他的嘴角雖然帶著笑意但瞳孔裡卻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的天使心情不好,克羅里為此感覺苦惱。
他懷念阿茲拉斐爾溫和的嗓音和總是善良到幾乎要發出聖光的笑容,他懷念阿茲拉斐爾咯咯笑時眼尾浮現的細小皺摺和柔軟的目光。他得找回這些才行。
該怎麼做呢?
一個惡魔是不討好他人的,通常情況下,他們只誘惑勾引,討好是那些上鉤的靈魂最終會搖尾乞憐所做的行為。但克羅里不是一般的惡魔,他想,他可不是「討好」阿茲拉斐爾,他只是、安慰,對,他安慰阿茲拉斐爾(儘管惡魔也是不安慰他人的,但克羅里才不管,他總有辦法找到另外一個符合惡魔準則的用詞來定義並合理化自己的行為,但那重要嗎?現在最重要的,是讓阿茲拉斐爾的心情好起來。)
當他帶著一大束花回到公寓時,阿茲拉斐爾顯然非常驚喜。他接過那把經過花店老闆精心搭配的花束,他將頭埋進去深深吸了口氣,「噢,謝謝你,克羅里,這真美。」他說。天使找了個花瓶將花束插在裡頭,並且擺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克羅里看著阿茲拉斐爾低聲與花朵說話,看見了對方的眼尾依舊沒有浮現任何紋路。
於是他再度出門,這一次回家時他拎了個紙袋,裡頭是個精緻可愛的草莓蛋糕。
阿茲拉斐爾的眼神一亮,克羅里以為自己做對了,他終於找回了阿茲拉斐爾的快樂,但這份高亢情緒在蛋糕一口一口被消滅後又消失無蹤,天使再次抱著書回到沙發上,手指茫然劃過紙面眼神卻完全沒有聚焦。
克羅里需要更多辦法。
他試著唱歌,說幾個笑話,與對方分享幾個憋腳的同僚故事,但阿茲拉斐爾的笑容跟回應都很、該怎麼說呢,有禮但充滿了距離。他感覺自己跟阿茲拉斐爾之間有道牆壁,而這堵牆壁同時也將阿茲拉斐爾跟快樂隔絕開來。
「天使。」克羅里抓住阿茲拉斐爾的肩膀,強迫他將注意力從他根本沒有在看的詩集中轉移到自己身上。
「怎麼了,克羅里?」天使的回覆依然體面,他困惑地朝克羅里發問。
克羅里猶豫了一陣子,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但他實在看不下去阿茲拉斐爾不快樂的樣子,他確定這不是最有禮貌最合宜的作法,但反正,他是個惡魔,老天啊,他可是個惡魔。
「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快樂。」他於是就這麼直說了。
阿茲拉斐爾的表情像是連續踢到了小指頭。
他的眼神裡寫滿了震驚,這麼多天裡克羅里終於在他空無的瞳孔中看見了情緒。
「你、你怎麼、」天使支支吾吾的說,「你怎麼會知道、」
「噢,少來了。」克羅里誇張的說,「你以為我們認識多久了?五年?十年?拜託,六千年!連該死的渡渡鳥都還沒滅絕之前我就認識你了。你的心情怎麼樣我還會不知道?」
阿茲拉斐爾露出尷尬的笑容,他說,「沒事的,噢,真的很謝謝你但沒事的。」
「我可看不出來哪裡沒事,」惡魔說,他在阿茲拉斐爾面前猛然坐下,雙肘撐著膝蓋用一種豁出去的姿態說,「來吧,告訴我,要怎麼樣你才能開心一些?我已經知道花束、蛋糕、笑話跟八卦都沒有用了,看你是需要幾本絕版精裝書呢,還是幾隻毛茸茸剛出生的小狗,我或許都能想點辦法。」
聽見克羅里這番話,阿茲拉斐爾的眼神柔軟起來,他輕輕露出微笑,眼尾浮現雖不明顯但細小的紋路。
「真的沒事,我發誓,天使可是不說謊話的,但確實最近是有點莫名其妙的低落,不過過陣子就會好了,真的,」接著他偏過頭想了想,然後又說,「但如果你願意的話,或許能給我一個擁抱?」
別說一個了,千萬個都行。克羅里想。
他張開雙手感覺到阿茲拉斐爾輕輕靠上來,柔軟的身子帶著比他高一點的體溫,他將天使圈在雙臂中,並讓手掌緩緩滑過阿茲拉斐爾的背。
「一切都會沒事的。」他說。
「噢,克羅里,你真好。」
阿茲拉斐爾的嗓音悶悶地傳來,而這是第一次,克羅里沒有回嘴,要他別再那麼說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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