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ighter》
episode 3
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魁登斯抿著唇有點不知所措的站在空間中央,他從來沒有獲得過一個真正屬於自己,能夠自由支配的地方。在新賽倫復興會裡,沒有所謂「私人」這個概念存在,母親不允許任何事情逃過她的眼皮,她是屋子的主人,她決定一切,她的話即是必須遵守的律法。
窄小的木床,潮濕的棉墊,不至於讓他在紐約寒風裡凍死的衣物,這就是過去十幾年來魁登斯巴波擁有過的所有東西。他從不乞求更多,只因為他知道作為一位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夠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已是天堂,就算母親多麼嚴厲也總比獨自一人遊走在冷漠的大城市裡要好得多。
但是現在,他站在這個神奇的皮箱裡,皮箱的主人帶著和煦笑容告訴他,這是你的地方,魁登斯,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紐特站在他身旁,輕輕一揮魔杖,原先空無一物的空間便出現了明亮溫暖的陽光,綠草茵茵,一棟可愛小屋矗立在中央。「怎麼樣?」皮箱主人扭過頭詢問他,但魁登斯只是愣在原地,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令他說不出話來。魔法,他想,這就是魔法。儘管已經見識過無數次紐特與他手中那樹枝般長棍創造出來的奇蹟,仍然能讓魁登斯張大眼睛讚嘆不已。
然而一直以來的性格壓抑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對方說明自己的感受,紐特見他不講話,以為少年不滿意自己的規劃,他歪歪脖子一臉抱歉的朝少年開口,「如果你不喜歡可以直說,真的。」
「什麼?喔,不不不。」紐特的話讓魁登斯焦急的猛搖頭,短短的黑髮快速飛舞起來,紐特忍不住聯想到旋舞針在空中急速旋轉的模樣,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沒想到魁登斯卻立刻停下動作,用著以為自己做錯事的表情望向他。
「梅林的鬍子啊。」紐特感嘆地說,他想伸手撫平魁登斯頭上亂翹的髮絲,但才剛抬起手來,少年便僵直了身體目光閃爍著。成天與奇獸們待在一起的飼育學家當然沒有看漏這點肢體動作,於是他立刻收起手臂,腳步輕盈先行走上小屋台階,並回過頭朝魁登斯招招手,要他跟上。
小屋裡同樣溫暖明亮,採光良好,木製家具透出溫潤樸實的手感,魁登斯小心翼翼的在屋子裡走動,地板穩穩的接住了他,沒有發出那些令人害怕的嘎吱聲響。紐特安靜站在一旁讓魁登斯用自己的速度和步調拾起每一項東西細細觀察。少年對那些他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小玩意特別感興趣,還有窗邊各種奇獸的模型也吸引住他的目光。魁登斯在皮箱世界裡見過幾種,有時他會跟在紐特身後看著飼育學家溫柔撫摸這些生物,那時紐特臉上的表情是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
坦白說,魁登斯雖然著迷於魔法世界,卻跟普通人一樣,對那些長相驚人又巨大無比的奇獸們感到恐懼。然而不論是尖銳的爪子和毒牙,又或是可以吞下一整頭羊的血盆大口,在紐特面前卻好像一點也不是問題。年輕的飼育學家總是捲著袖子,一邊替牠們整理環境一邊跟牠們說話。他知道每一隻怪獸的名字和喜好,也知道牠們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肢體動作代表什麼意思。魁登斯原先以為是每個巫師都能夠與這些生物溝通對話,但時間久了之後才發現,這是因為紐特將牠們放在心上,真誠面對牠們才辦得到的,屬於紐特個人的魔法。
少年回過頭,發現紐特果然還是帶著笑意站在角落默默注視著自己,他感激對方總是溫柔對待自己的好意,在經過這麼多之後還願意如此為他⋯⋯
想到這裡,魁登斯突然停下思緒,某個念頭霸佔了大腦,他想起葛雷夫曾經說過,闇黑怨靈通常只會存活十歲,而像他這樣活到兩倍左右年齡的簡直世間少有,對紐特來說,自己大概也就是個值得研究的目標而已吧。肯定是的,少年沮喪的想,若不是自己還有些研究價值,對方又何必特地照顧收留他——這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自己呢?
想到這,魁登斯收起了雀躍的心情,他環視整棟屋子,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被養在實驗室裡的怪物,這麼說其實也沒什麼不對,他想,因為他就真的是個怪物。魁登斯想起自己先前甚至失去控制,讓對方受了傷。儘管當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紐特早已用治療魔法治好所有的傷口,卻仍然在肌膚上留下很淺,卻令人難以忽視的傷痕。
「斯卡曼德先生……」他終於開口,而紐特聽到這個稱呼則是抬了抬眉毛,「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
魁登斯停下來,不知道該怎麼樣繼續開口,這些話對他來說太艱難也太沈重,只是如果現在不趕緊說出口,他怕自己會誤會更深。
「如果你需要任何資料或任何數據你都可以拿去,但請不要……請不要……」
——請不要這樣對我好,這樣溫柔,這樣令我難以分辨是真是假。
如果這一切終有目的和終點,這一次他希望早點做好心理準備。
「資料?數據?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紐特狐疑的回問,而在幾秒鐘之後他突然懂了面前咬著下唇忍住眼淚的少年想表達什麼。自唸書時期以來,面對奇獸永遠比面對人群來得自在的自己,也許在不知不覺之間將少年當作了某種特殊生物來對待。當然,這並不表示紐特忽視了對方身為一個「人」的主體性,而是他若不這樣做,就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魁登斯才是最正確的。
人永遠比動物難解得多。紐特斯卡曼德這才發現自己幹了件蠢事。
「老天,我就知道這是個壞主意。」他揉亂自己的頭髮,然後朝著口袋低聲說話,「皮奇,下次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魁登斯茫然看著紐特與爬上他手臂的木精鬥嘴,絲毫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幾分鐘後他倆的對話似乎告一段落,皮奇爬回大衣口袋中賭氣不願出現,而紐特這才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魁登斯身上。
「這真是個蠢主意,讓你在箱子裡住下來。」他聽見對方這麼說。
果然……
「我很抱歉,魁登斯。」紐特沒等魁登斯開口便繼續說下去,「我只是想讓你感覺舒適一些,你知道的,像家一樣。」
家。
少年瞪大眼睛。
眼前的這個男人說要給他一個家。
「顯然讓人住在箱子裡是個比讓玻璃獸住在古靈閣還要笨的點子,」紐特喪氣的聳了聳肩,「讓你覺得難受完全不是我的本意,我也絕對沒有要研究你的意思,魁登斯。」他抬起頭,露出一個無奈卻真心的笑容,「看來你得跟我在樓上擠一擠了。」
「斯卡曼德先生……」他想不出該說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感激,面對這個不定時炸彈般的自己,不但完全沒有顯露出畏懼或厭惡,反而給了他完全意料之外的關心與愛。
「拜託,叫我紐特。」少年發現他的眼神沒有像之前一樣落在自己眼睛上,而是盯著稍微低一點的地方。
很久以後他才發現,這是年輕的奇獸飼育學家面對人類而感到不好意思的時候,會出現的習慣性反應。
tbc.
窄小的木床,潮濕的棉墊,不至於讓他在紐約寒風裡凍死的衣物,這就是過去十幾年來魁登斯巴波擁有過的所有東西。他從不乞求更多,只因為他知道作為一位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夠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已是天堂,就算母親多麼嚴厲也總比獨自一人遊走在冷漠的大城市裡要好得多。
但是現在,他站在這個神奇的皮箱裡,皮箱的主人帶著和煦笑容告訴他,這是你的地方,魁登斯,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紐特站在他身旁,輕輕一揮魔杖,原先空無一物的空間便出現了明亮溫暖的陽光,綠草茵茵,一棟可愛小屋矗立在中央。「怎麼樣?」皮箱主人扭過頭詢問他,但魁登斯只是愣在原地,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令他說不出話來。魔法,他想,這就是魔法。儘管已經見識過無數次紐特與他手中那樹枝般長棍創造出來的奇蹟,仍然能讓魁登斯張大眼睛讚嘆不已。
然而一直以來的性格壓抑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對方說明自己的感受,紐特見他不講話,以為少年不滿意自己的規劃,他歪歪脖子一臉抱歉的朝少年開口,「如果你不喜歡可以直說,真的。」
「什麼?喔,不不不。」紐特的話讓魁登斯焦急的猛搖頭,短短的黑髮快速飛舞起來,紐特忍不住聯想到旋舞針在空中急速旋轉的模樣,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沒想到魁登斯卻立刻停下動作,用著以為自己做錯事的表情望向他。
「梅林的鬍子啊。」紐特感嘆地說,他想伸手撫平魁登斯頭上亂翹的髮絲,但才剛抬起手來,少年便僵直了身體目光閃爍著。成天與奇獸們待在一起的飼育學家當然沒有看漏這點肢體動作,於是他立刻收起手臂,腳步輕盈先行走上小屋台階,並回過頭朝魁登斯招招手,要他跟上。
小屋裡同樣溫暖明亮,採光良好,木製家具透出溫潤樸實的手感,魁登斯小心翼翼的在屋子裡走動,地板穩穩的接住了他,沒有發出那些令人害怕的嘎吱聲響。紐特安靜站在一旁讓魁登斯用自己的速度和步調拾起每一項東西細細觀察。少年對那些他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小玩意特別感興趣,還有窗邊各種奇獸的模型也吸引住他的目光。魁登斯在皮箱世界裡見過幾種,有時他會跟在紐特身後看著飼育學家溫柔撫摸這些生物,那時紐特臉上的表情是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
坦白說,魁登斯雖然著迷於魔法世界,卻跟普通人一樣,對那些長相驚人又巨大無比的奇獸們感到恐懼。然而不論是尖銳的爪子和毒牙,又或是可以吞下一整頭羊的血盆大口,在紐特面前卻好像一點也不是問題。年輕的飼育學家總是捲著袖子,一邊替牠們整理環境一邊跟牠們說話。他知道每一隻怪獸的名字和喜好,也知道牠們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肢體動作代表什麼意思。魁登斯原先以為是每個巫師都能夠與這些生物溝通對話,但時間久了之後才發現,這是因為紐特將牠們放在心上,真誠面對牠們才辦得到的,屬於紐特個人的魔法。
少年回過頭,發現紐特果然還是帶著笑意站在角落默默注視著自己,他感激對方總是溫柔對待自己的好意,在經過這麼多之後還願意如此為他⋯⋯
想到這裡,魁登斯突然停下思緒,某個念頭霸佔了大腦,他想起葛雷夫曾經說過,闇黑怨靈通常只會存活十歲,而像他這樣活到兩倍左右年齡的簡直世間少有,對紐特來說,自己大概也就是個值得研究的目標而已吧。肯定是的,少年沮喪的想,若不是自己還有些研究價值,對方又何必特地照顧收留他——這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自己呢?
想到這,魁登斯收起了雀躍的心情,他環視整棟屋子,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被養在實驗室裡的怪物,這麼說其實也沒什麼不對,他想,因為他就真的是個怪物。魁登斯想起自己先前甚至失去控制,讓對方受了傷。儘管當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紐特早已用治療魔法治好所有的傷口,卻仍然在肌膚上留下很淺,卻令人難以忽視的傷痕。
「斯卡曼德先生……」他終於開口,而紐特聽到這個稱呼則是抬了抬眉毛,「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
魁登斯停下來,不知道該怎麼樣繼續開口,這些話對他來說太艱難也太沈重,只是如果現在不趕緊說出口,他怕自己會誤會更深。
「如果你需要任何資料或任何數據你都可以拿去,但請不要……請不要……」
——請不要這樣對我好,這樣溫柔,這樣令我難以分辨是真是假。
如果這一切終有目的和終點,這一次他希望早點做好心理準備。
「資料?數據?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紐特狐疑的回問,而在幾秒鐘之後他突然懂了面前咬著下唇忍住眼淚的少年想表達什麼。自唸書時期以來,面對奇獸永遠比面對人群來得自在的自己,也許在不知不覺之間將少年當作了某種特殊生物來對待。當然,這並不表示紐特忽視了對方身為一個「人」的主體性,而是他若不這樣做,就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魁登斯才是最正確的。
人永遠比動物難解得多。紐特斯卡曼德這才發現自己幹了件蠢事。
「老天,我就知道這是個壞主意。」他揉亂自己的頭髮,然後朝著口袋低聲說話,「皮奇,下次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魁登斯茫然看著紐特與爬上他手臂的木精鬥嘴,絲毫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幾分鐘後他倆的對話似乎告一段落,皮奇爬回大衣口袋中賭氣不願出現,而紐特這才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魁登斯身上。
「這真是個蠢主意,讓你在箱子裡住下來。」他聽見對方這麼說。
果然……
「我很抱歉,魁登斯。」紐特沒等魁登斯開口便繼續說下去,「我只是想讓你感覺舒適一些,你知道的,像家一樣。」
家。
少年瞪大眼睛。
眼前的這個男人說要給他一個家。
「顯然讓人住在箱子裡是個比讓玻璃獸住在古靈閣還要笨的點子,」紐特喪氣的聳了聳肩,「讓你覺得難受完全不是我的本意,我也絕對沒有要研究你的意思,魁登斯。」他抬起頭,露出一個無奈卻真心的笑容,「看來你得跟我在樓上擠一擠了。」
「斯卡曼德先生……」他想不出該說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感激,面對這個不定時炸彈般的自己,不但完全沒有顯露出畏懼或厭惡,反而給了他完全意料之外的關心與愛。
「拜託,叫我紐特。」少年發現他的眼神沒有像之前一樣落在自己眼睛上,而是盯著稍微低一點的地方。
很久以後他才發現,這是年輕的奇獸飼育學家面對人類而感到不好意思的時候,會出現的習慣性反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