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rcle Of Life》
葛雷夫其實沒有想過,紐特的皮箱裡也會有發生自然災害的一天。
「為什麼?」他問。
英倫巫師的表情像是被海葵鼠狠狠咬了一口一樣,他的五官糾結在一起,薑黃色的頭髮垂綴在額前,讓人無法不去注意臉頰上星羅棋布的可愛雀斑。
「什麼為什麼?」他反問,一邊將手中的麻繩捆得更緊。
「颶風、土石流……」葛雷夫站在他身後替他舉起魔杖傘,但那沒什麼用,強烈的風雨還是將他們兩人打得一身濕,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內衣緊貼在身上的溼粘觸感。
「你是說……」紐特空不出手撥開被吹亂的頭髮,那扎進了他的眼睛裡,他只能甩甩腦袋試圖將刺痛的感覺甩開。葛雷夫見狀伸手替他撥開瀏海,獲得了紐特感激的笑容。「颶風跟土石流的產生原理?我沒想過伊法魔尼的教育這麼脫離常識。」
「嘿,別攻擊我的母校。」葛雷夫說,「我可沒說霍格華茲的壞話。」
「霍格華茲是最好的魔法學校。」紐特反駁。
「歐陸最好的。」葛雷夫回應。
紐特假裝聽不懂他話中的額外含意,他點點頭,重複葛雷夫的話,「歐陸最好的。」
「所以為什麼得讓這裡發生這些?」他回過頭環顧四周,原先平靜的皮箱空間此時此刻卻是狂風暴雨。聽不見平常不絕於耳的蟲鳴鳥叫,只有不斷狂嘯著吹過樹木的風聲。
紐特抿著唇沒有馬上回覆他,只是趕著朝下一個棲地前進。
奇獸們同樣不像普通時間那樣自在悠閒的生活,甚至有些還不見蹤影。葛雷夫原先以為紐特將他們集中到了某處安放,但他跟著年輕的飼育學家在惡劣氣候裡四處奔走,試圖在颶風真正釀成災情之前補強一些飼料槽和小屋棚架的地基,他看著紐特安撫著那些縮在巢內的孩子們,他會柔聲與牠們說話,輕輕撫摸牠們的毛皮,檢查牠們的遮蔽處是否足夠堅固,或飲水糧食是否充足。但紐特不會將奇獸們帶離那即將發生巨變的地方。
他做完了檢查,確認一切沒有問題,便會轉往下一個棲息地去。
葛雷夫跟在他後頭,已經放棄那頂魔杖傘。他幫著固定木樁,看著紐特手持鎚子將它們固定得更牢靠一些。
明明可以用魔法的。他想。甚至這一切都可以不必發生才是。紐特的皮箱空間完全是魔法創造出來的,那些陽光、空氣、水、微風都是,當然,即將到來的烏黑雲朵跟偶爾會發生的地震也是。
葛雷夫不明白,他將這些珍奇異獸飼養在這,日夜悉心照護,不正是為了守護牠們的生命,並且希望牠們能夠過得好嗎?遠雷和呼嘯的風聲讓年幼的孩子們瑟瑟發抖,紐特彎下身拍拍牠們,告訴牠們一切都很好,一下就會沒事的,離開時臉上卻帶著明顯的憂慮。他相信面前的男巫肯定不會故意讓心愛的孩子們受到傷害,茉西路易斯,任何一個看過紐特面對奇獸們眼中綻放出的光彩的人都會同意,這名看似內向柔弱的巫師對動物們的感情是非常真實的。可是他搞不懂的是,既然如此何必讓這一切發生?他是說,既然這麼捨不得,那麼日日天氣晴朗風調雨順也不是無法達成的目標。
「紐特。」他還是開口了。
「牠們會沒事的。」紐特轉過身來向他露出微笑,但那笑容中包含著太多難以分清的情緒。葛雷夫不知道那句話他是對自己說,還是在對他說。
「牠們會沒事的。」紐特又重複了一次。
最後一個飼料槽被好好的固定住了,他們並肩看著逐漸逼近的黑雲,耳邊聽見的是越來越響的雷聲。
「該輪到我們自己了。」紐特說,然而他們並沒有離開皮箱回到屋內,只是鑽進了同樣在風雨飄搖之中努力提供遮蔽的工作房裡。
木門並不能很有效的阻擋嘈雜聲響,葛雷夫能聽見它不時撞擊門框發出的嘎吱聲響。他原想施個修復咒,那能很快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手掌剛剛舉起,他便打消了主意。他轉身朝壁爐揮了揮手,一團溫暖的火光便燃燒起來。紐特的孔雀藍外套漂浮在空氣中,跟主人一樣正在烤乾他自己。
葛雷夫走上前去拿了毛巾替他擦拭,這才發現紐特的手掌因大量的勞動而發紅。
「還好嗎?」他輕輕按摩著對方的十指。
「還好,這不算什麼。」紐特點點頭,收回手,起身往窗邊走去,看著外頭開始肆虐的暴風又皺起眉頭。
「擦乾點,別感冒。」葛雷夫追了上去,將柔軟毛巾蓋上他的腦袋。
紐特任他將自己原先就不怎麼聽話的頭髮揉得更亂,他只是瞪著窗外看,彷彿光是盯著那些在風雨中搖晃的樹影就能讓一切早些結束。
「既然這麼擔心何不解除暴雨咒?」他又一次發問。
「……這可不行。」紐特說,「我照顧這些奇獸們不是為了圈養牠們,剝奪牠們能夠經驗各種生活的可能性。大自然自有他的道理。如果不能讓牠們像是生活在真正棲地裡一樣,那麼這個皮箱可以說是完全失敗的作品。」
「就算你會因此無比擔心?」葛雷夫看著紐特的背影,他知道這個男人的內心有多麼堅定,他認為是對的事物,就絕對不會放棄。
「這是牠們的天性。」紐特說,「而人類無權干涉。」
葛雷夫還來不及多說些什麼,只見面前的男子回過身來,臉上的笑容羞赧,臉頰泛紅,他說,「就像你知道我,你也不會阻止我。」
他知道紐特在說些什麼。
這些年他不知道目送對方踏上多少次旅程,路途中的凶險總令他邊讀著貓頭鷹的來信邊心驚膽跳,然而,當紐特告訴他哪邊又有什麼稀奇的動物出沒,而他必須過去看看時,他也從來不曾阻止過他。只因為那是紐特真心喜愛並充滿熱情的事物,那是紐特血液中的天性。
所以—--
「就算我會因此無比擔心。」葛雷夫說,「我也還是相信你。」
「就是這樣。」紐特笑得更開了些,露出淺淺的牙齒。「我也相信牠們。」
他們並肩站在窗戶邊看著外面的景象,雨水刷刷的沖洗著玻璃,耳邊只聽得見水和風的聲音。但他們知道會有天晴的那一刻到來,而那總不會太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