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情人》
一百多年前,誰能想像得到現在這個社會將發展成這副模樣。
摩天高樓,磁浮列車,虹膜辨識系統,聲控管家。太奇怪了,不是嗎?他至今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砸下大錢就只為了手機遊戲裡那些看不到也摸不著的寶物。他是說,再怎麼樣那些東西也不會比真正能夠拿在手上的好吧?像是中央公園冰淇淋車的甜筒,時代廣場小販的熱狗,或是灑滿花生碎片的甜甜圈。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現代科技確實有它方便的優勢——尤其當人們因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相隔兩地時。
紐約與瓦干達。
七千英哩,這是他與巴奇物理上的距離。
帝查拉當然有問過他要不要乾脆也留下來,「反正一個或兩個白人對我們來說根本沒差,更何況這樣也方便一些」,這是國王的原話,史帝夫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從日常生活中抽出時間飛往瓦干達確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誰能想到身為全球通緝犯,生活竟還能如此忙碌?這實在不對勁啊,娜塔莎總如此抱怨——但,方便?他並不覺得搬到瓦干達對他來說會是一個好主意,畢竟,他只是因為一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成了通緝犯,而那並不能阻擋他繼續做一個見義勇為的良好市民,對吧?
當然了,為了低調行事,他沒辦法像過去一樣追捕逃犯(他自己就是個逃犯!)或站在第一線與恐怖份子交火,但扶扶老奶奶過馬路這點小事他總歸還是做得到的。
總而言之,他不能離開紐約太久,他不能因為自己對巴奇的私人情感需求而拋下這些責任。
巴奇完全理解他的決定,他說,回去吧史帝夫,那些年紀比你還輕的奶奶們全都靠你了。帝查拉在笑,史帝夫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麼。
臨走前舒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隊長,不用擔心,讓我給你一些好東西。」
回到紐約之後他這才發現那所謂的好東西是什麼。
事實上那可能有點太好了,史帝夫想。瓦干達的科技遠比外面的世界來得先進,當他按下按鈕,而巴奇的全息投影影像(這是他後來從娜塔莎那裡聽來的名詞,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他簡直不敢相信。
這就像是巴奇的3D立體電影,他看過,差點因為電影中彷彿要飛出螢幕的子彈站起身擋在所有觀眾面前。他忍不住伸出手試圖觸摸,他能見到巴奇同樣在畫面裡帶著驚奇的表情試著與他接觸。當然了,他們的嘗試最後已失敗告終,科技似乎還沒發展到那個地步,巴奇笑著說,可這已經足夠了,說完這句他又笑了起來。史帝夫問他足夠什麼?巴奇一臉震驚,語氣誇張的回應,說真的,史帝夫,有時候我很懷疑你是不是真的老到對我毫無感覺了。
回你房間去。鎖上門。脫光你的衣服。
巴奇說。
史帝夫照著做了。
那是難以言喻的一次經驗。他們從未想過未來的某一天人們可以相隔整座海洋,卻彷彿近在咫尺般親密。儘管無法真正觸碰到對方,但影像及聲音是如此真實,他幾乎要感覺到巴奇的手指貼在自己赤裸的肌膚上,喘息與低吼迴盪在耳際,眼前是巴奇同樣赤裸著身子的畫面。紐約與瓦干達,兩雙腿為了彼此張開,他們在情慾之中伸手握住自己的下身,就像是握著對方的一樣。巴奇。史帝夫。他們已同樣的頻率擼動腫脹疼痛的陰莖,在同一刻嘶吼著達到高潮。
那實在很美妙。
他們後來又這麼幹了幾次,當史帝夫沒能過去瓦干達探望巴奇時,他們找到了新的方式排解寂寞。
可就算科技再怎麼發達,物理距離帶來的時差卻無法被輕易消除,七個小時的時差是他們怎麼樣也得想辦法克服的,紐約即將來到深夜,可瓦干達正要天亮。巴奇通常上午六點起床,那剛好是紐約的晚上十一點。他們會利用那段時間向彼此分享一些瑣事。通話總是始於「早安,巴奇。」最終結束在「晚安,史帝夫。」
但現在。
史帝夫放下手中的小說,抬頭看了眼時鐘。
巴奇今天起晚了。他想。
他又讀了幾頁小說,時不時注意時間,數字鐘不斷跳動著數字,他揉揉眼睛,幾乎就要睡過去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巴奇。
「抱歉,史帝夫,」巴奇說,他半長的黑髮散亂在臉頰邊,沒有經過整理,「孩子們今天都沒來,我試著自己搞定,但一隻手實在沒辦法綁好,我就放棄了。」
「我真希望我能替你處理。」史帝夫說。
他伸手碰了碰螢幕,理所當然的只能碰到冰冷顯示器。
「噢史帝夫。」巴奇笑起來,史帝夫覺得那笑容簡直要點亮紐約的夜空。
他們閒聊了幾句,從舒莉又帶了什麼新鮮的水果來拜訪他,到史帝夫昨天又協助了多少迷路的孩子和需要攙扶的老人家。都是些普通平凡的話題,可他們因為這些感到安心。只有在這段時間之內他們不是過去的那個美國隊長跟酷寒戰士,他們只是史帝夫羅傑斯跟巴奇巴恩斯,兩個同樣思念對方的愛人。如此而已。
聊了一陣子後,巴奇注意到史帝夫開始在話語中強嚥呵欠。
「去睡吧。」他說。
「不,我還可以。」史帝夫搖搖頭,他甩甩頭說,「我們說好每天都要騰出時間聊聊。」
「想睡就去睡,我們明天還能聊。」巴奇說。
「我可以的,巴奇。」史帝夫說,「我們才剛開始聊。」
「又沒有規定得聊多久,」巴奇差點笑出來,他聳聳肩,「假如你隨時想睡了,告訴我一聲,我們就結束。」
「巴奇。」
「嘿,只是結束通話又不是結束關係,放鬆點,沒人拿著碼表計時。」
他們於是又聊了點別的,關於紐約最近的天氣,關於汪達跟幻視日益升溫的感情,關於巴奇養的那些小羊又幹了什麼壞事。
「有人來了,史帝夫,」忽然之間巴奇說,「我得去應個門。」
史帝夫聽見了門口傳來的敲擊聲,巴奇回頭查看,又將頭轉回來。
「我等你。」史帝夫說,他搶在巴奇開口之前先開口。巴奇顯然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史帝夫,於是只是說了聲好便將手機放下,獨自往攝影範圍外的門口走去。
巴奇的身影消失在畫面之中,史帝夫只能從細碎的聲音判斷他正與人在門口交談。他很高興巴奇在瓦干達過得好,感謝舒莉與帝查拉,他們的支持對他來說是最珍貴的東西。
交談的聲音很輕很遠,他閉上眼睛才能稍微從中分辨出哪個是巴奇,噢,巴奇。巴奇。巴奇……
幾分鐘之後巴奇終於結束談話送走了來者,那是個親切的鄰居,特地將多出來的蔬菜水果分一些過來給他。可當巴奇抱著南瓜和馬鈴薯回到桌前時,見到的,卻是史帝夫閉著眼睛,胸口平緩且穩定上下起伏的模樣。
「……史帝夫?」他輕輕喚著對方,陷入沉睡中的史帝夫當然沒有反應。
巴奇眨眨眼睛,他將所有的東西都拿去廚房,接著替自己泡了一壺茶。他回到桌前,一面啜飲著,一面微笑看著螢幕上那與自己相隔千里卻彷彿近在眼前的身影。
晚安,史帝夫。
巴奇輕聲說。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