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たこともない景色》 上
「那麼今天,我也相信你們唷。」
如果知道那一次的壁外調查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及川徹想,他絕對會改掉自己那聽起來也許有些過於輕挑的語氣,用更真誠穩重的語氣講出這句話,或者至少,試著讓它不那麼像個普通的口頭禪或玩笑。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沒有人能夠預測未來,更不用說,假如當時他真的那麼做了,那些隊友們大概也只會露出一臉狐疑,以為自家老大吃錯了藥,又或者被哪個美女當面無視——儘管當事人總是聲稱自己並不在意,但這是真的嗎?從及川那總是過於活躍的表現來說,實在很難做出判斷。
然而其他人想歸想,卻沒有一個敢真的把梗在喉間的話說出口,但那並不包括了站在及川右側,皺著眉頭的岩泉一。
「別在那裡耍白痴了,快出發吧。」岩泉語調平淡地阻止了及川情緒高亢的發言。
「還是這麼一如既往地缺乏幽默感呢,小岩。」說是這麼說,但及川卻斂下了表情,原先還帶著笑意的嘴角與眼尾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得冷冽,他的視線清明,目光掃過同伴,接著轉過身面向緩緩開啟的大門。
「——出發。」
站在隊伍最前方,調查兵團青城班班長及川徹這麼說道。
※
說來,那也不過就是一場平凡無奇的行動。
而所謂的平凡,就是如同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離開高牆的保護,人類與巨人直面接觸,盡力從血盆大口之下生還,並企圖取得更多能夠解開未知謎團的片光零羽。說起來簡單,可任何一個實際見過巨人的士兵都知道,那是多麼震撼的畫面。幾乎與樓房其高的巨人像獵食者一般朝自己狂奔而來,運氣好的話,還能躍上附近的樹木稍作躲避,但要是在平原區域碰上一整群,那可就不是來不來得及回家吃晚飯這麼單純的事了。
一批又一批,多數士兵就這麼再也回不了牆內,成為了遊蕩在平野中那些巨人肚腹裡的食物。
只不過這並不是躲在牆內的藉口、也不能阻止人類往外探索的慾望。世界遼闊,他們都是就算冒險也想一探牆外風景的人們,青綠色的披肩隨風飛揚,那是自由迎面拂過的感覺。
——本該是這樣的。
「真是不想遇到啊。」
不過距離瑪莉亞之牆大約半日遠,隊伍後方便傳來了一句感嘆。
「說什麼呢,我們可不就是出來調查的嗎,萬一什麼也沒遇上是要調查什麼啊。」大概是深怕同伴的話被前方策馬奔馳的班長聽見,另一道聲音連忙打斷了他。
「……不過,我能懂呢。」此時左側一道男音也加入對話,「遇到的話,很麻煩吧。」
「話不是這麼說、」
「還可能會死。」
不知從誰口中冒出的一句話讓三人都安靜下來。
是啊。遇到的話,還可能會死。
上一批壁外調查的士兵不就再也沒回來了嗎。全滅。他們想起溝口團長沉著臉哀慟地向眾人宣布消息的那天,天氣和今天一樣晴空萬里,沒有發生任何諸如出發前馬車的韁繩忽然離奇斷裂、城門打不開、或是烏鴉不斷在天空盤旋瘖啞尖叫的怪事發生。沒有預兆,毫無一絲壞事即將發生的跡象。牆內的人們夾道歡送他們離開。然後就這樣了。全滅。無人生還。就連屍骸都留不下來,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存在這個世界上,唯獨軍營內刻下的名字紀念著他們的一生。
但—--
「不會那麼衰吧。」松川打斷眾人話題,策馬跑在他左翼的花卷也跟著說,「畢竟,我們可是青城班欸。」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但卻突然帶來強大的安撫力道。原先還吵吵鬧鬧的新進成員們忽然像是吃了定心丸般冷靜下來。是啊。他們是誰?他們可是調查兵團內的菁英部隊,在隊伍最前端帶領著所有人前進的,是整個調查兵團內實力最堅強的班長及川徹。
說起及川,那可是牆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傢伙。
優異的體能、精準的判斷,對於戰術的運用暸若指掌,無論是組織團隊進行圍攻,或者是單打獨鬥與巨人廝殺,僅有及川輕輕一抬刀便割去對方後頸的選項存在,別無其他。調查兵團內因而流傳著一段話:在巨人和及川徹的面前,你或許更應該害怕後者。
但顯然,那個「你」並不包括了和及川一起長大的,調查兵團青城班副班長岩泉一。
作為全兵團、不,或許是全王國內唯一一個敢當面教訓(及川本人稱那為暴力)及川徹的存在,岩泉僅僅表示總該有人來治治這傢伙老是自我膨脹,給了點顏色就想開起染坊的個性。但所有人都知道,儘管是這樣子打打鬧鬧的兩個人,在面對巨人來襲時,卻是最合拍的搭擋。當然了,及川一向善於觀察組織,指揮陣型總能將隊員們的能力發揮到淋漓盡致,但岩泉一不同,岩泉一是那個能夠更加激發及川本性的存在,在攻勢尚未發動之前便做好了萬全準備,一句話都不必說,就能夠在時機剛好的那一刻出現在及川期望他出現的位置。為什麼?到底怎麼做到的?曾經有人禁不住好奇問過,岩泉一偏過頭思忖幾秒後,只是聳聳肩,然後說,我太了解他了。至於及川此時在旁邊扯著笑臉嚷著「因為小岩愛我吧?」而被岩泉毫無猶豫用頭槌重重撞了一下後大呼小叫了一個下午的事則是後話了。
及川與岩泉,只要有他倆在,從來就沒有失敗的戰役。他們是帶領士兵們開疆闢土的拓荒先鋒,更是守護城牆的絕對王者。
所以說,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只要隊伍的前方那代表青城班的青綠披風順風飄揚著,就什麼也不必害怕。
遠處傳來槍響,綠色的煙霧指示著隊伍的行進方向,眾人心領神會,同時扯動韁繩,在上一次壁外調查時成功打造出的駐紮點進行休整。
簡單的石造據點,沒有太多豪華的設施,只有幾張桌椅,一口井,和一座以木頭搭建而成的馬廄,雖然看似簡陋,但卻是他們巨大的成果。
又拓展了一點。當最後一塊石磚砌上時,岩泉一還記得及川徹站在自己身邊看著遠方這麼說。
世界那麼大,他們都是不甘心被城牆困住的人。
欸,小岩,及川轉過頭來看他,你覺得那裡有什麼?
岩泉順著他的手指望出去,舉目所見只有鬱鬱蒼蒼的森林。他知道有什麼,在往前半天左右的距離,那裡有他剛加入調查兵團時所處小分隊的同袍,或者該說,他們其實也都不在那了,那裡只是他們被巨人吞進肚子裡的地點。事實上,整座森林都是這樣的回憶,認識的、不認識的,如今只存在營區紀念碑上的生命,就這樣消失在血盆大口之中。再遠一些,那就是人類所調查過最遠最遠的邊界了。至於森林之後,沒有人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畫面。
我聽說,那裡有海。及川不在乎岩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又說了下去。
海。岩泉皺眉。
小岩知道那是什麼嗎?及川問。
當然不知道啊。岩泉很懷疑及川從哪裡聽來這種東西,在他記憶裡,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這世界上還有個叫做海的東西。
那好吧,可能是編出來的,及川聳聳肩,隨即又添了一句,畢竟所有聽起來美好的事物,大多都是編出來的。
岩泉轉過頭看他,時間長到及川開始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眼角,又順了順自己的瀏海,眼見岩泉並沒有停止盯著他看的動作,猛地又焦躁問了一句,我臉上哪裡有東西嗎?
沒有。岩泉只是淡淡回應。
沒有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看一下不行喔?
蛤?小岩你還好嗎?你生病了嗎還是你發燒了?
沒有啦!
岩泉用力拍了及川後腦一掌,力道強到身後其他隊員也受到驚嚇的程度。眼看引起騷動,岩泉馬上轉身吆喝眾人趕緊回去做該做的事,接著打算回過頭喊及川時,映入眼簾的卻是遠方夕陽暈黃灑落在他筆挺五官上留下明暗陰影的畫面。他一時之間看愣了,那句「別發呆了垃圾川」硬是沒有滾出喉頭,就跟他原先盯著他瞧時心裡所想的話一樣,都消失在這個美麗黃昏的天空之下。
事隔多月,他們再度回到這。
根據前一班的調查行程來看,他們的遇害點大約離這兒不遠。由於無人生還,他們並不能確認中間是不是發生了其他不可抗力的意外。岩泉走近井口,往下望,期待自己不要看到泡在裡頭的同袍——有時,為了避免巨人的攻擊,人們會做出不理智的選擇,跳進深井裡往往是一個熱門選項。
但幸好,除了漂浮在水面的木桶之外,沒有任何不該出現在水井裡的東西。岩泉招招手,一名隊員便上前,「把水補充好。」他說。
及川站在稍遠的地方看他們忙碌,目光卻不曾鬆懈。他掃視整座據點,就連後方樹叢及更遠一些的林隙也不放過。他伸出手,將刀刃以一種奇特的角度在空中晃了兩圈,然後看見樹梢上傳回來同樣的反光,這才安下心來。
「怎麼了?」岩泉在這個時候來到他身邊。
「沒什麼。」及川聳聳肩。「只是感覺不太對勁。」
他望向所來之路,眉間皺出幾道痕跡,「太順利了。」
「順利還不好啊?你要求未免太多了吧。」岩泉差點翻了個白眼,他從來沒有聽過任何一個士兵會覺得沒遇上巨人是壞事。當然了,那也不代表他覺得碰上才好,不,他想,真要選的話,狹路相逢後來場激烈對決並一刀斬斷他們的頸脖才是他心中首選。
畢竟,死掉的巨人才是好巨人。
「不……」及川徹的視線向遠處拉開,從地平線的這端緩慢滑向那一端,那對充滿英氣的眼睛微微瞇起,他語帶猶疑,「順利到幾乎像個陷阱、」
他話還沒說完,一陣尖叫便從後方傳來。
「是巨人——————」
及川猛然轉過身,只見一隻約莫兩層樓高的純潔巨人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營地範圍內。
「小岩!」他立刻喊道。
岩泉一在他出聲之前便已經行動起來,兩道繩索從他的腰間噴射而出,細長身影順著弧度高速往尖叫聲傳來的地方前進。
他聽見瓦斯罐不斷作用發出的咻咻聲,巨人踩動地面的轟鳴中還夾雜著刀刃猛力揮動砍伐的聲響。
岩泉趕到時,巨人的後頸正好被狠狠割下。
碰。
巨人墜地的晃動幾乎像是一場地震,岩泉在幾公尺外降落,確認了己方無人受傷,這才走近屍體,皺起眉看向那張雖與人類形似但沒有絲毫情感,扭曲醜陋的大臉。
「沒事吧?」及川也到了,岩泉朝他點點頭,指著地上的巨人說,「解決了。」
「那就好。」
說是這麼說,但及川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是這麼回事。
他抬頭張望,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明明營地周圍都有人守著,巨人卻穿越了重重關卡直接出現在營地內。這不合理。他想。但偏偏除了眼前這座屍體之外,據點完好無缺,周遭的眺望人手也在騷動後回到了原處。
儘管一切回報都正常,但及川就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他親自繞了整個據點,沒有看出哪裡有問題。
「大概是從巡邏交接的死角誤闖進來的。」岩泉見他焦躁的樣子,出言安撫。「冷靜點,沒事就好。」
「但是、」
「我再去叫他們注意角落。」岩泉伸手拍了拍及川的肩,「你休息一下。」
他沒辦法。
怪異的念頭縈繞在腦子裡令他無法安心。
晚餐時這樣,就連時間已近深夜也依舊如此。
岩泉一一臉不悅走到他身邊時,及川正坐在石牆上,任由冷涼夜風吹拂過自己的臉。
「你是打算重感冒嗎?」他說。
「小岩。」
「很晚了。」岩泉平淡地說。
「嗯。」
「巨人不會在晚上出沒。」
及川轉過頭來看他。
「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趕。」
及川不為所動。
「下午闖入的巨人只是個意外。」
「但是、」
「沒有但是。」岩泉板起臉來,「去睡覺。」
「可、」
「我知道你擔心,但也要看場合,」岩泉指著遠處站在制高點負責守衛的士兵說,「難道你不相信他們?」
「不是……」
「我會重新巡過一次,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岩泉點頭向他保證,然後一對眼睛直直盯著他看,「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小岩,不過、」
「你今天話怎麼特別多啊,長舌川。」岩泉嘆了口氣,而及川聽見岩泉這樣稱呼自己也忍不住氣呼呼地鼓起臉頰,「小岩嘴巴好壞!」
岩泉一瞪著他不說話,自知有些理虧的及川於是扁了扁嘴面露委屈地從石牆上跳下來。
「不准那個臉!」岩泉作勢要朝他頭槌攻擊,惹得及川怪聲怪叫逃離現場。
雖說回到營帳內,但及川其實並沒有完全睡著。
他裹著毯子,瞪著帳篷頂上不斷試圖衝撞布料的小飛蠅。啊。跟人類一樣呢。他想。受困在窄小的地方,無法脫逃,無力改變。他當然不是悲觀主義者,只是長年遭受巨人侵襲的壓力令他疲乏。好幾次,他幻想著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巨人,沒有城牆,他們又會是什麼樣子。
岩泉搔著腦袋說,大概跟現在差不多?
及川氣得想要揍他,怎麼會一樣呢?沒有牆,沒有巨人,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這怎麼會一樣。
大多時候岩泉會罵他務實點,不要整天做那些白日夢。但唯有這種時候,岩泉會安安靜靜待在他身邊,聽他天馬行空講著那些「如果沒有巨人,那我就要——」的幻想。在那些想像裡,岩泉總和現在一樣待在他的身邊,及川曾經以為對方會翻著白眼問他,為什麼要連他的人生都一起規劃進去,但岩泉沒有。岩泉只是聽著他說,偶爾劇情過於荒誕時(「然後小岩就會帶我去搭一種不用馬拉,卻跑得比馬還快的車出去玩!」)開口反諷幾句(「喂,怎麼會有比馬跑得還快的交通工具,你還不如用立體機動裝置。」岩泉會敲著他的頭說),及川也不在乎,他會捂著腦袋笑得比誰都開心(「我不管,那我要搭小岩的立體機動裝置!」),所以岩泉也會跟著笑起來,(「白痴川。」)就好像幻想中的日子真的有成真的可能。就好像,接下來的每一天都閃閃發亮那樣。
思緒至此及川不禁勾起淺淺笑容。
他想起所有的壁外調查都是為了讓幻想中的日子能夠有成真的一天。無論是比馬拉還快的車,還是從未聽過的大海,城牆的另一側都有著他們未曾見過的風景。而正是為了那些,他們現在才在這裡。
所以。別擔心。他想起岩泉稍早說的,他信任這群夥伴正如同他們信任他。在殉職率極高的調查兵團裡,唯有他們青城班一直以來總是全員生還,這不是運氣,他深深明白,儘管對外他總以上天眷顧簡單帶過,但在玩笑背後是多年來他們對彼此的深深信任和默契造就。而為了不辜負這樣的信任,他必須更努力、更努力。為了明天的任務,他得……及川打了個呵欠,他得……
然而就在雙眼即將闔上的那一瞬間,熟悉的尖叫聲再度迴盪在寂靜據點內。
「是巨人——————」
及川立刻清醒過來,眼神裡幾乎看不出幾秒鐘前的渙散。他抓過身邊的裝備,以極短的速度穿戴完成並扯開營帳布幕。岩泉的身影搶先他一步衝向聲音的來源。及川跟在後頭,靈活操縱著立體機動裝置,他倆像道風一般劃過空氣,飛越抵達營地後方時,這才發現大事不妙。
不僅僅是一隻。
而是一群。
「從哪裡來的!」及川咋舌。
負責看守這個區域的幾個隊員已經進入戰鬥狀態,但偏偏夜晚出現的奇行種與普通巨人不同,他們更具行動力,要及川來說的話,幾乎稱得上是有智慧的狀態。如果前一批調查兵團遇上的是這群奇行種也難怪會全軍覆沒。但遺憾的是,這一次巨人們遇上的,是調查兵團中數一數二的菁英。
「矢巾,你往左去,」及川一來到戰場便立刻觀察了情勢,將原先苦戰的隊員一個個安排到適當的位置。「國見從後面包抄,另外一側,金田一和渡就交給你們了。」
老大一聲令下,所有人便開始操縱著立體機動裝置朝各自負責的位置移動。松川和花卷已經和巨人戰成一團,只見刀鋒的反光在月夜底下不斷閃爍,接著便是巨人不斷倒地的聲響。
「這邊解決。」松川朝他喊道。
「支援右翼!」及川話剛說出口,就看見兩道身影快速掠過。他手裡忙著斬殺朝自己直奔而來的巨人,雙手握緊了刀柄,在最恰當的時機給予致命一擊,地面因為巨大屍體重擊而搖晃,本就不是經過精密建造的據點開始崩毀。當初他們親手堆起的磚成了土塊,及川從間隙中看見遠處有更多的巨人聞聲而來。
地平線泛起魚肚白。
天馬上就要亮了。
不妙。他想。這樣下去沒完沒了。
「及川。」
他轉頭,岩泉的身影便高速朝自己過來。
「後面還有。」
他們同時轉頭往那兒看。確實如岩泉所說,另一邊也有大群被吸引而來的巨人。他們被包夾了。
「……我就知道不對勁。」及川咬牙,他環顧四周,所有的隊員都奮力戰鬥著,但他們這趟出來本意是確認上一批士兵的最終遭遇,並沒有全面與巨人發起大規模作戰的打算。
「這樣下去……」岩泉的面容也是一臉凝重,原先看起來就嚴肅的模樣如今更充滿了威嚇,只可惜光靠這個並不能嚇退巨人,他一面揮舞刀刃一面朝及川大喊,「瓦斯和刀會先用光。」
聽見岩泉的話,他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武器。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人類之所以還稍微能與巨人奮力一搏,就是因為腰間的裝置而擁有了幾近飛翔的能力。幼時的他們便是因為見過士兵從頭頂滑過天空的畫面而心生憧憬。
小岩,他們在飛。小小的及川徹說。
嗯,他們在飛。岩泉也瞪大了眼睛。
這樣就能到牆的外面了吧?及川轉過來看他,眼裡全是光。
肯定行的。岩泉也跟著點頭。
長大之後他才意識到,依靠立體機動裝置的飛翔再怎麼像也只是偽物,人終究長不出翅膀,就像現在,林中的鳥兒們受到驚擾早就全部振翅逃離,而他們卻只能計算著氣體罐中的存量,一點一滴看著它走向耗盡。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了,地平線上那一條點點金光已經被刺目日照取代。
只差那麼一點……及川盯著遠方的林線,就差那麼一點點。
然後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後,朝著全體隊員大喊一聲,「撤退————!」
接收到指令的所有人動作頓了不到零點一秒,旋即紛紛大喊「收到」回應。
岩泉在馬廄旁等待所有人牽走馬匹,在牆外,失去馬匹或許是比失去立體機動裝置更慘的事。
「小岩。」及川盪到他身邊,接過他遞過來的韁繩,「交給你殿後了。」
岩泉點點頭,等所有隊員都上了馬背後,一行人再度啟程。
及川跑在前頭,一面判斷情勢一面以信號彈決定路線,由於方才的激戰,附近的巨人都被吸引而來,但就這樣的狀況之下他選擇避開一切攻擊,不正面迎戰。路線刁鑽,幸虧自己隊上的夥伴各個訓練精良,就算是這樣的場面也配合得天衣無縫。
牆就在不遠處,原先耗時需一天的路程硬是被他們超前了幾個鐘頭就抵達,及川加快馬鞭,牆上的士兵見到他們連忙打開大門,馬匹飛奔而入,及川一進到牆內便勒住身下坐騎,站在牆邊等待其他人。
松川、花卷、國見和金田一是第二批抵達的,隨後矢巾和渡也跟上,及川瞇起眼睛看著牆外僅剩的兩道身影快速朝他們奔馳而來。
沒事的。就這麼點路了。他想。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
三隻巨人擋住京谷的去路。
「小狂犬,繞開它!」及川大喊,京谷試著這麼做,然而他身下的馬卻顯然被嚇壞了,牠抬高身子不聽使喚,巨人步步逼近,馬兒嚇得更兇。岩泉衝上前去,將京谷從他的馬上扯到自己的後頭,「抓好。」他這麼說。
兩人一馬就這麼試圖突破重圍,巨人緊跟著,巨大的手臂揮舞,岩泉能感覺到那股風壓。他咋了聲,將韁繩交到京谷手上。
「你來操縱。」他說,而自己則是壓著腰間的立體機動裝置猛然起飛。
及川沒料到岩泉竟忽然這麼做。事後他想。那勢必是因為距離大門已經不遠,與其冒著讓巨人進入城牆內的風險,他寧可在外頭解決掉他們。可是那個時候及川只看見他朝巨人噴射而去,然後右手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出現了兩隻,岩泉正想繞過他們從身後割下他們的頸子時,飛行到半途卻忽然失去動力。
「小岩!」
及川記得他看見岩泉動作停頓,那短短幾秒鐘漫長得像一輩子。然後在岩泉緩緩墜落時,一雙巨大的手抓住了他的腰部,巨大的嘴唇往兩邊扯開,他聽見骨頭嚼碎的聲音。
「岩泉一!」
還有他自己的尖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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