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時雨》
進京第一年的夏天,安達這才發現,原來東京也能聽見蟬鳴。
熟悉的「唧——唧——」聲響穿過租屋處的小窗傳進來,明明沒見到幾棵樹,連蟬的身影藏在哪裡都找不著,可那充滿生命力、代表著夏日的叫聲卻仍然賣力宣告著炎熱季節的到來。
安達還記得自己曾經在與母親通話時順口提到這件事,說,聽見蟬聲就好像回到小時候放暑假那樣的時光,總覺得很興奮呢。母親在電話那頭一面笑一面說,都幾歲的人了,還想著放暑假呢,然後又忍不住叮嚀幾句,要他有空的話回家看看。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回應的了,大概只是隨口應了幾聲吧。畢竟不是學生了,作為一名社會新鮮人,又哪裡有那麼多空閑時刻可以休假呢。
於是一年又一年過去,蟬鳴仍然喧囂,他依然身處東京,不一樣的,則是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黑澤倒在他的隔壁,稍微長長了的瀏海因為炎熱天氣而貼在額上。安達知道自己也是一樣。氣溫實在太高了,這十年來似乎總能在電視上聽見主播又說著夏季溫度創下新高之類的新聞。動輒三四十度的都市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偏偏就這麼巧,在這溫度計又一次顯示破天荒高溫的日子裡,他們的公寓,停電了。
說是停電其實不太精確,嚴格來說是進行例行性的電力檢測。為了安全住戶也都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真正被斷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壓縮機停止運轉,就連電扇也聞風不動,該說幸還是不幸,檢修時間設在下午,至少電燈不是必需品。
當然曾經想過出去找個地方避難,咖啡廳、家庭餐廳、超市或便利商店,說起來能去的地方還是不少。但一想到來來回回要花的時間跟力氣,就連一分一秒都不想踏進艷陽一步的兩人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在家裡。
然而隨著時間逐漸流逝,水泥吸收的熱氣開始輻射出來,室溫緩慢攀升,就算把所有的窗戶通通打開也得不到多少流通的風。反倒是少了玻璃的阻隔,蟬似乎叫得更加賣力。溽暑的午後,炎熱的氣溫,先倒在地上的是安達,青年四肢張開臉頰貼著地面,企圖從木製地板散發一些熱量。他小心翼翼悄悄抬眼望向黑澤。注意到視線的黑澤從沙發上起身,緩緩靠近安達。
「地板很乾淨,昨天才打掃過!」一副深怕挨罵的模樣,安達連忙開口解釋。
黑澤的動作頓了一秒,轉頭看向角落安安靜靜盡忠職守的掃地機器人,然後又將視線擺回安達身上,說,「明明就是它的功勞,說得好像你掃了一樣。」
被戳破的安達嘟了嘟嘴,回道,「我也出了一半的錢啊。」
「是是是。」黑澤語調帶著笑意,接著出乎安達意料之外的,跟著他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欸?」
「怎麼了?你不是說地板很乾淨嗎?」
「唔,是很乾淨啊。」
「那就好啦。」
安達不知道什麼東西好,但黑澤倒在他身邊蠻好的,伸手就可以碰到的距離蠻好的,長長睫毛眨動時黑澤臉上的陰影蠻好的,因為炎熱而微微透著汗珠的下顎也蠻好的。他看著黑澤舒展四肢,修長結實的肌肉收縮又鬆開,他不由自主想起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那些,姿態優美的貓科動物。確實,工作時的黑澤如豹一般,精準,迅速,充滿效率,輕而易舉就能成功獵捕。
然而這天氣實在太熱了,就連王牌業務黑澤優一也變得懶洋洋。
陽光從窗戶灑下,窗簾微微搖動,沒有電力的屋子裡少了人造無機物的運作音,只聽得見大自然最原始的聲響。有那麼一瞬間,安達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老家,回到那個學生時代的夏日,無事好做的午後慵懶躺在榻榻米上等著母親從廚房吆喝他去吃冰涼西瓜的日子。
「……這樣真的有比較涼嗎?」
幾秒後,黑澤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鄉情緒,眨眼之間他又回到了東京水泥叢林的公寓裡。
「嗯——」安達發出拖長的單音,最後嘆口氣,說,「好像沒有。」
黑澤輕輕笑起來,「我也覺得沒有。」
「啊啊——好熱啊——」安達仰頭大叫,接著又脫力般倒回地板,氣溫熱得腦子都不好了,昏昏沈沈的。他半瞇起眼睛,試圖讓意識開始神遊,或許會涼快一些吧,他想。然而還沒感覺到一絲涼快,就感覺到一雙手緩緩撥開自己額頭上濕黏的瀏海。
他睜開眼睛,對上的是黑澤含情脈脈的瞳孔。
那雙大掌撩起他汗濕的前髮,將他們輕輕往旁邊撥去,手指順著髮流的弧度描繪著線條,撫過顴骨,滑過耳際,將頭髮勾在那隻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其他什麼而發紅的耳朵後面。安達抿著唇看向黑澤,稍稍一晃動,原先好不容易勾住的前髮又再度掉了出來。原想自己抬手處理就好,但黑澤按住他的手,又一次替他將碎髮撥至耳後。安達感覺自己耳根發燙,黑澤的手指這次碰上了就沒有再離開,溫熱的觸感靠在他細緻敏感的肌膚上。
「你的臉好紅。」黑澤低聲說,指頭刻意前後輕輕磨蹭,「天氣真的太熱了。」
「是、是啊、」安達能夠想像自己現在的臉肯定跟喝了酒精一樣通紅,可惡,黑澤,明明你就是始作俑者還好意思這樣笑著看我!他在心裡腹誹著,然而只要後退一步就能輕易逃脫的,他卻一點也不想、也不打算後退。黑澤見他如此,臉上的笑意更張揚了些。手指不再只是貼著耳殼磨蹭,更是肆無忌憚地揉捏起敏感柔嫩的耳垂。
「嗯……」安達發出淺淺低鳴。黑澤知道怎麼樣能夠挑逗他,也知道如何取悅他。簡簡單單幾個動作就能讓安達的身體起了反應。但是,「黑、黑澤、」
「嗯?怎麼了?」
「我、」安達猶豫斟酌著用詞,而黑澤則沒有浪費任何時間,那雙大掌早已從耳垂轉而進攻其他的地方。寬鬆的居家服是輕易就能攻破的城池,更不要說城主事實上一點反抗的意思也沒有。
手指貼上胸口,黑澤用拇指輕輕揉碾那小巧的突起,將他們納進掌心反覆挑逗揉搓,安達的呼吸聲逐漸粗重,胸口起伏的頻率與幅度都大幅增加,他低頭想輕吻戀人汗濕的額間,卻沒想到安達竟微微扭過頭不讓他這麼做。
「清?」
若要說他內心沒有訝異那是謊話,但黑澤一向不勉強安達,如果安達不想要,他就不會那麼做。可就在他放開身下戀人準備往後退去時,安達卻伸出了手攔住他。黑澤低下頭,他看向安達,青年的臉色潮紅,眼神濕潤,支支吾吾地說著什麼。
「嗯?」黑澤將耳朵靠近,這才聽見安達含在嘴裡的話,「——我渾身都是汗,很臭。」
沒想到戀人竟只是因為這個理由而拒絕自己,黑澤不禁失笑出聲。看見安達微微皺起的眉頭又連忙收起笑容,先是鄭重地在他眉間落下親吻,接著才盯著他的雙眼說,「我也是呀,你看。」
他將頭髮往後梳,原意是要讓安達看看自己同樣汗水淋漓的髮際,然而看在安達的眼裡,卻只是十足充滿誘惑的畫面。畢竟誰能拒絕戀人在面前做出如此撩人的動作?更不用說那個人還是黑澤了。安達吞了口口水,好一陣子才找回了舌頭。
「哪、哪有。」他說,「我比你更、」
「更香。」黑澤截斷安達的話,既然不是不願意,那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正如同安達對黑澤的看法,在黑澤的眼中,安達的一切也都是美好的。他伸手將安達的頭髮往後梳,露出他整張潮濕的臉。在熱氣和情慾的雙重作用之下泛紅的模樣如此性感誘人,黑澤慶幸這樣的安達只有自己才能看見。
「反正都這樣了,」他於是說,「就變得更髒一些,然後再去洗澡吧,你說怎麼樣呢?清?」
安達自然聽懂了黑澤話裡的暗示,明明已經很紅的臉頰又更紅潤了些。黑澤微笑看著他,像是在等一個答案,安達的猶豫很快化作動作,只見他伸出手扯著黑澤的領口將戀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主動吻上了對方。
於是居家服被雙雙扔在了沙發上,兩具身體赤裸地糾纏在一起,無所謂誰的汗水沾染上誰的肌膚,呼吸吐息之間交換著熱度,蟬鳴早就被阻隔在呻吟與低喘之外。
洶湧情慾像一場熱浪朝他們襲來,黑澤順著安達身體的曲線一路往下吻,他能嚐到汗水的鹹氣,卻分不出那是安達肌膚上泛起的汗珠或是從自己下顎滑落的。高溫將他們的腦子攪成一團糨糊,不能思考、無法思考、沒有思考的餘裕。只能順從內心最原始的渴求,欲望驅使著一切。他細細啃咬安達的身體,撐開他,進入他。安達的體內像一座猛烈噴發的火山,岩漿奔流,所到之處盡被吞噬。安達仰著頭喘息,黑澤的雙手撐在他的兩側,結合的地方發著燙,他被點燃,被融化,噴發也被噴發。粘膩的親吻與擁抱是他的理智最後能感知的事物,黑澤緊緊抱著他,帶他度過那段空白,等到思緒再度回到腦子裡,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空調重新啟動了。室溫再度緩和,蟬鳴又被玻璃隔絕在外。
「黑澤。」
安達叫住了正走向浴室準備放洗澡水的戀人。
黑澤轉過頭看他,一臉不解的表情。
「下次、」安達起身看了眼窗外的高樓大廈,然後轉回頭,微笑著對戀人開口。「一起回我老家看看吧。」
蟬鳴的夏日,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吃著冰涼西瓜。
不再是獨自一人,而是和你一起。
fin.
喜歡這篇文章的話請幫我點選左方的拍手按鈕。
登入後按五下like,將能讓我獲得來自likecoin基金會的回饋,支持我繼續創作: D
登入後按五下like,將能讓我獲得來自likecoin基金會的回饋,支持我繼續創作: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