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活區的小小節日》
世人通常都以為萬聖節是屬於地獄的節日。克羅里不怪他們,畢竟這麼多奇裝異服的妖魔鬼怪在外頭遊蕩,看起來確實有點驚心動魄。
然而事實上,萬聖節不歸地獄的管轄——甚至更準確來說,惡魔們對這個節日可說是厭倦大於興奮。
不可否認,萬聖節的這一天比起普通的日子來看有更多的惡作劇產生,喝醉的年輕人之間也時常傳出衝突,讓警方一整個晚上疲於奔命。照道理而言應該會讓惡魔們興奮不已才是。但在這樣的日子裡,光是辨認敵我就得花費不少心神。人類對於變裝,或讓某個人看起來像是別人的這種技術簡直已經快要到達上帝的程度,阿茲拉斐爾不只一次在電影院中驚嘆於眼前所見的畫面,「那是電腦動畫。」克羅里一次又一次的解釋,但同時不得不承認或許有一天人類將要能夠做到更多。那時他不確定上頭會怎麼想,但可以確定的是無論上帝或撒旦都不會對這個情況感到多滿意,而好不容易解決的世界末日或許又會再度浮上檯面。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眼前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
阿茲拉斐爾作為一個友善的二手書店主人,理所當然的被邀請了參與蘇活區萬聖節活動。天使興致勃勃的模樣幾乎要讓克羅里以為天堂接管了這個節日,他忍不住在天使爬上樓梯在書架上頭掛起橘黑交錯的彩帶裝飾時,悄悄利用魔法讓那把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木梯結實起來,同時順便瞪了一眼旁邊不長眼的蝙蝠與小幽靈吊飾——兩者在一陣哆嗦之後便自動自發飛往書店各個角落找個地方定位。
「我說……」克羅里皺皺眉,「這樣沒問題嗎?」
「什麼?」阿茲拉斐爾回過身看他,表情困惑,接著又喔了一聲,轉回頭把因為膠帶不夠而應急用厚重精裝追憶似水年華給壓住的彩帶拔出來,「你說得對,這樣確實不好,太不尊重書本了。」
惡魔才不在乎什麼書,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彩帶完全不靠任何外力的就穩穩固定在架上,阿茲拉斐爾感激地朝他微笑,接著慢慢從梯子上爬下來。
「嘿咻。」他將木梯搬回角落,接著轉頭看著佈置完成的書店,「嗯⋯⋯好像哪裡還少了些什麼⋯⋯」
「少了一些斷手斷腳的殭屍和會噴汁的蛆吧。」克羅里說,「阿茲拉斐爾,告訴我,一個天使這麼熱衷這種群魔亂舞的節日難道你不怕墮天?」
「墮天?」阿茲拉斐爾回話的語調訝異不已,就好像他第一次想到這個念頭,「為什麼?怎麼會?」
「呃⋯⋯」克羅里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很顯然這整件事跟天使很不搭嘎,對吧?應該不是只有我這樣想吧?不給糖就搗蛋?好孩子不該搗蛋的不是嗎?」
克羅里的話讓阿茲拉斐爾偏過頭思考了一下,圓圓的眼睛轉了兩圈,然後又再度笑開來,他說,「噢,關於這個,我一點都不擔心呢,你瞧,他們說不給糖就搗蛋,可是他們有真的搗蛋嗎?沒有嘛,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天使的一番言論聽得克羅里是一頭霧水,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邏輯上而言卻好像又無懈可擊。只要不真的搗蛋可以了嗎?這難道不算是一種威脅?
惡魔的腦中就像是又一場宇宙大爆炸,五顏六色的困惑不斷炸開來,直到書店門口傳來了第一批喊著「不給糖,就搗蛋」的童稚嗓音。
「噢,太好了。」天使興奮極了,他整了整衣領就想上前開門。克羅里一把拉住他。
「怎麼了?」阿茲拉斐爾問。
「你打算就這樣去開門?」克羅里說,他的目光上下掃射天使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的打扮,「你的萬聖節服裝呢?」
「噢,」阿茲拉斐爾的眼神黯淡下來,「說到這個,我這才發現原來商店裡只有賣給兒童的萬聖節服裝,大人的你得⋯⋯得去⋯⋯」
天使紅著臉說不下去,克羅里替他完成:「情趣用品店。」
「是的。」天使吞了口口水,「但安娜斯瑪也忙著準備,沒有空協助我變裝,所以我只能盡我所能。」
天使的所能也不過就是把領結從格紋變成了血紅色。
克羅里嘆口氣,他搖搖頭,說,「你還記得有個你早就已經完成的裝扮嗎?」
天使眨眨眼回問,「什麼?」
「噢撒旦啊,」克羅里扶著額頭放生大叫,接著彈了下手指,一對漂亮而巨大的闇黑翅膀便張了開來。
「噢,好久沒看見你的翅膀。」阿茲拉斐爾說,「多久了呢?六千年?自從來到人類社會之後就收起來了呢。」
「在這天就算長出翅膀也是很正常的。」克羅里說,「也讓你的翅膀伸出來舒展一下?」
「這是個很好的主意。」
阿茲拉斐爾微笑起來,一陣白光亮起,與克羅里相對的一對純白翅膀也漂亮的張開來。
惡魔看得有些傻了,他印象中,阿茲拉斐爾的翅膀沒有那麼美才是。顯然隨著時間過去關係改變,眼前的老友只會越來越令他難以別開視線。
但阿茲拉斐爾沒有感知到面前惡魔心頭的千迴百轉,他只是整了整領結,拎起一旁用南瓜盛起的糖果們,說,「準備好了?」
「什麼?喔,好。」
他們打開門,一堆小小的妖魔鬼怪站在門口,朝著兩人大喊:「不給糖,就搗蛋!」
應付一個又一個,仿佛沒有盡頭一般的科學怪人、木乃伊、殭屍、超級英雄跟迪士尼公主後,兩人癱坐在椅子上,就好像又一次拯救世界一樣的疲累。
「真該有人告訴他們,萬聖節裝扮是為了嚇走鬼魂而不是把自己變成喜歡的卡通人物到處騙吃騙喝。」克羅里懶洋洋地說,「這是只有惡魔才能做的。」
阿茲拉斐爾轉頭看他。
克羅里笑起來,他瞪著阿茲拉斐爾,故意裝出一副凶惡的模樣,他壓低了嗓子說,「不給糖,就搗蛋。」
「噢,」阿茲拉斐爾看了看他手中空空如也的南瓜罐子,故作困擾的說,「但我的糖已經發完了,怎麼辦?」
惡魔笑起來,他說,「那看來我就只好搗蛋了。」
他頃身。
從阿茲拉斐爾那兒奪走了一個比糖還要甜的東西。
是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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