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蘿麵包的製作方法》
「想吃、想吃、菠蘿麵包!」
輕快而富有節奏的男音在身旁響起,志摩一未沒有理會,眼睛盯著手裡握著看到一半的案件資料,試圖忽略伊吹的暗示—--好吧,說得那麼明白實在不能算是暗示,但就算如此也並不代表自己就該替對方達成願望。說穿了,自己又不是什麼家庭小精靈,都這個時間了麵包店早就關門,去哪變出什麼菠蘿麵包?
但對方卻沒打算停止,宛如咒語一樣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就好像這樣面前就會出現菠蘿麵包一樣。思緒被嚴重干擾,志摩乾脆轉過頭看向伊吹。被三角巾綑住的手臂仍無法阻止他彷彿過動一般的習慣,志摩想著假如他晃動的角度再大上十五度,他就要出手制止了。但伊吹顯然只是希望吸引他的注意力,待志摩將目光從紙張轉向他身上後,便停下了搖來晃去的危險動作,眼巴巴地盯著他。
「吶—--」
「什麼事?」
「志摩有聽到的吧。」
「嗯?」
眼看他明知故問,伊吹皺起鼻子發出不滿的聲響。
「志摩的耳朵是壞掉了嗎?需要修理嗎?改天我去醫院回診的時候要不要順便幫你掛個號呀?」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長串後,伊吹將腦袋湊到志摩的面前,抬眼看向他。
像隻大型犬一樣。志摩想。但他可沒有說出口,也忍住了將那頭已經有些亂的頭髮再度揉亂的衝動。
「嗯,菠蘿麵包,」他只是點點頭然後開口,「有喔,有聽到。」
「明明就有聽到嘛!」
「但是,」他對著伊吹抬抬眉毛,「就算你現在跟我說這個,也是沒辦法的。」
「怎麼這樣—--」
「麵包店早就關門了。」
「那是志摩太晚回來了。」面前的大型犬嘟起嘴,「明明說好要早點下班的。」
「沒辦法,人力短缺。」志摩嘆口氣,抖了抖還握在手裡的卷宗,又重新將目光擺了回去,「事情很多。」
「喔。」
伊吹答應了一聲後便閉上了嘴。房間安靜下來。然而當他好不容易重新將注意力擺回案件內容上,卻總感覺有個什麼一直盯著自己。而那當然是伊吹。
「請停止。」他眼睛眨也不眨說道。
「……菠蘿麵包。」
「關門了。」
「……小藍想吃。」
「沒有賣了。」
「……轉角那間搞不好還開著。」
「我經過的時候已經拉下鐵門了。」
「……怎麼這樣。」
「就是這樣。」
「……便利商店的也可以。」
「想吃那你就自己去買!」
話才剛說出口,志摩便立刻收住了聲。他轉頭看向伊吹,對方也因戀人突然間不耐地發怒而愣住。
「抱歉。」他站起身,從失控的邊緣拉開距離。
「不、是我不對,我不該、」伊吹撐著腿試圖跟著從沙發上站立起來,但受傷的腳不好施力,志摩皺了皺眉,伸手將他押回椅子上。
「你坐好。」
壓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力道很輕且避開了受傷的部位,但就算如此伊吹仍然能感覺到對方通過肌膚傳遞過來的動搖。他感到很抱歉。明明無理取鬧的是自己,對方的表情卻遠比被吼的自己看起來還更悲傷。
空氣一片沈默,伊吹恨自己平時總有那麼多逗人開心的廢話,在這個時候卻連一句都想不出來。
「我出去一下。」最終是志摩打破了寂靜,伊吹看著他轉身,大門關上的聲響匡噹傳來,腳步聲由近而遠,一步一步朝他遠去。
啊。自己都做了些什麼。面對著緊閉的大門,伊吹藍重重吁了口氣。他當然想去追,但一來他知道此時志摩需要的是一些獨處的時間和空間,更重要的是,受傷的身體根本沒有追上去的本錢。可惡。他想。引以為豪的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場,同時,說穿了,今天四機搜眾人的工作量會大增,正是因為他在前一個任務跟監時受到嫌犯攻擊的緣故。
正確來說,是他不聽志摩的指示直接正面與歹徒對決,雖說因此救下了遭狹持的人質,但姑且不論差點折損一名刑警,光是如何解釋他為何違反命令就是個難題。
志摩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作為搭擋,總是一時腦熱便失控擅自行動的自己可說是最糟糕的那一種吧?不用說,在他住院的那段期間上頭肯定也沒少找志摩麻煩。志摩沒說,他也沒問,但他知道事件發生後四機搜的各位都在替自己收尾。愧疚感像一場遲來的雷雨在他的心底降下,伊吹往後倒在沙發裡,感覺歉意沖刷著全身細胞。要傳個道歉訊息給志摩嗎?還是這樣會顯得太輕浮呢?雖然平時自己總看起來大大咧咧,毫無神經的樣子,可只要是面對志摩,無論如何他都想好好的、鄭重的、完整的將自己的心意傳遞出去。啊啊,到底怎麼老是搞成這個樣子呢,明明只是想開開心心的一起吃菠蘿麵包而已呀—--
志摩一未回到公寓時,映入眼簾的,便是伊吹藍仰躺在沙發上用著僅存能活動的一隻手擋在眼睛前的樣子。
剛出院沒多久,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體力也遠比先前差上許多(僅管跟絕大多數人比起來,仍然屬於精力過度旺盛的那類),萬幸的是沒有傷雖嚴重但沒有傷到器官,筋骨的外傷也不至於無法復原。「正好讓你安安份份幾個月。」那是醫生的原話,但志摩對此非常懷疑。他太了解伊吹,知道對方閒不下來的外顯表現其實都是為了心底那股想趁事情無法挽回之前趕上的盼望。這讓伊吹成了一名好警察,但同時卻也是他作為一名警察最吃虧的地方。
他想起案發那天,伊吹不顧自己的安危直接衝向嫌犯的身影,修長迅速宛如一道破開天空的閃電。若不是他這麼做,人質或許無法這麼快速遭到釋放。然而他當然也記得歹徒逃逸時疾駛的車輛和血泊中閉上眼睛的伊吹,同時回憶起來的,還有心臟為此深深揪緊的疼痛,就好像遭撞的是自己,而倒在那兒的,也是自己。
就像是要確認什麼一樣,他不自覺朝伊吹伸出了手。手指沿著對方的輪廓輕輕描繪。他靠得很近,幾乎能聞到對方身上還帶著碘酒與藥水的氣味。他的指尖顫抖,在紗布上停留,就像這樣便能替對方分攤一些痛苦一樣。
伊吹的睫毛輕輕眨動,接著清醒過來。
「志摩?」他迷迷糊糊的說,「你回來了?」
貼在對方肩上的手彈開,鼻腔裡淡淡的藥水氣味瞬間消散,志摩將手裡的塑膠袋塞進伊吹的手裡,「幫你買了點繃帶跟藥膏,今天還沒換吧?」
「啊,嗯。」
「自己做得到嗎?還是需要幫忙?」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接過藥局的袋子,伊吹婉拒了志摩的協助,用一隻手緩慢撐起自己,朝著浴室的方向而去。不需要多說什麼,他也知道志摩對自己的關心。他將那堆東西從袋中一股腦倒出,全部都是平時自己捨不得買的高級貨—--明明自己皮糙肉厚的根本不在意留不留疤痕。他的心底流過一股暖意,嘴角跟著上揚起來。
走出浴室時,屋子裡瀰漫著一股甜中帶著焦意的香氣。
「志摩?」他忍不住出聲,而被叫喚的那人從廚房踏出,手裡端著的是一片黑掉一半的吐司。
男人看起來略顯尷尬,他咬著下唇眼神四處飄移。
「欸?這個?難道是?」僅管對方什麼也沒說,但伊吹卻從空氣中聞出了一絲線索,「菠蘿麵包?」
只見志摩停頓了幾秒,這才偏過頭開口,「實在找不到麵包店,便利商店的也賣光了,平時都沒人買的,不知道今天為什麼突然這麼暢銷,所以只好、」
「欸欸欸欸欸?志摩自己做的嗎?好厲害!」
「只是剛剛上網臨時學的,還烤焦了,」他收回手,「要不然還是我明天、」
「不行!」伊吹伸出僅存的手搶過志摩手中的盤子,「我要吃!」
「你不用勉強。」
「才不勉強。」說罷他便咬下一口,奶油混合著糖做出的酥烤抹醬在柔軟吐司上散發著熱氣,嚴格說起來,味道跟專門店做出來的實在不能相比,吃到烤焦的部分甚至還帶著一些焦苦味,但伊吹眼睛發亮,接著又咬下一口。「很好吃喔!」
志摩懷疑地看向他,於是伊吹笑得擠出眼尾的紋路,朝著他說,「真的喔,很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菠蘿麵包。」
「這就太超過了。」
「小藍,覺得被愛。」
伊吹看向他的眼睛裡就好像擁有一整座宇宙。
為什麼能夠這麼直率呢?志摩想。如果自己也能更坦率一些的話,是不是就能好好將自己的擔心傳達給對方,而不是這麼笨拙的自顧自發怒,又試圖用這種東西挽回。如果自己不那麼執拗、那麼彆扭的話—--
「吶,志摩啊。」
思忖到一半,伊吹的嗓音再度將他拉回現實。他抬起頭,正對著對方笑咪咪的臉。
「你又在想什麼很嚴肅的話題了對不對。」
「沒有。」
「少來了,我都知道喔。」
「知道什麼。」
「知道你愛我喔。」
伊吹的臉靠近他。
志摩能夠聞到對方身上的藥水混合著繃帶的氣味,但下一秒,只剩下菠蘿麵包的香氣。
甜甜的、香香的、柔軟的、濕潤的,伊吹藍的氣味。
「好吃吧?」
一吻方盡,伊吹便問道。
志摩看向他,對方眼裡全是星星一般的燦爛光點。
「……你驕傲什麼,那是我做的。」他於是這麼說。
「以後,我只吃志摩做的菠蘿麵包了!」
「那你這輩子都別想吃了。」
「怎麼這樣—--」
甜甜的、香香的、柔軟的、濕潤的。
志摩一未看向身邊扁著嘴的戀人,再度湊上前,以吻啣去掉落嘴角的麵包碎粒。
帶著奶油及糖的味道。
菠蘿麵包的味道。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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