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切り》
「痛——」
那只是一個輕巧的呲聲,混在運球和跑動的聲響之間,一閃而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然而,卻沒有逃過湘北籃球隊隊長宮城良田的耳朵。
「喂。」
三井抬起頭,宮城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幹嘛?」對方皺起的眉毛看起來相當不妙,三井忍不住想,自己最近可沒找什麼麻煩,訓練方面也還算順遂,前陣子和別校的友誼賽他一個人就拿了三十多分,實在沒什麼能讓宮城這樣不悅前來找他談話的事件發生。
宮城只是盯著他瞧,那雙平時在場上看透一切的眼珠上下打量自己,三井感覺莫名其妙,只得也瞪回去,兩個人僵持了幾分鐘,最終仍是宮城先從這大眼瞪小眼的比賽中打了退堂鼓。
「還好嗎?」他問。
「啊?」這下三井更莫名其妙了,「什麼還好嗎?」
「不要裝傻。」
「我沒、」
「三井學長。」宮城搶過三井手裡正在擦的球,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又問了一次,「你剛剛在場上喊了痛吧?」
痛?
三井回想了方才的練習賽。
啊。
「笑什麼。」宮城的表情更加嚴肅,「冬季選拔賽就快到了,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如果你的膝蓋有什麼狀況,你可千萬別、」
「宮城。」三井打斷他。
「怎樣啦。」被打斷的那人口氣可不怎麼好,「我在跟你講正事。」
「我知道,你看。」三井一面說,一面站起來——不僅是站起來,還刻意跳躍幾下。
「……你是欠揍是不是,」宮城的臉色更陰鬱了,「想再入院一次,再浪費兩年?」
眼看對方真的要發火,三井連忙停下動作,他坐回宮城身邊,將對方的手拉至自己的膝蓋上。
「沒事。」他說,「你摸,真的沒事。」
儘管有三井的保證,宮城仍然懷疑,他輕輕抓著三井習慣性戴在上頭的護膝,隔著一塊布料,他實在無法確定三井說的是不是真的。說起來,就算沒有了那層布,他的手和眼睛可沒有核磁共振功能,再怎麼掃描也無從得知三井膝蓋的真正狀況。
曾經輝煌耀眼,也曾經黯淡迷惘,如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前這個人在追求籃球夢想的路上走得多麽用力且執著。除了這個他什麼都不剩了,三井曾這麼說過,但宮城更害怕的其實是,為了籃球,他真的豁出一切。
明白宮城沈默的理由,三井將自己的手也擱了上去,他的手心貼在宮城手背,肌膚相貼之處傳來陣陣溫熱。
「嘿。」三井的聲音放得很低,像在安撫小動物般。「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相信我,我也知道我的膝蓋也許比我這個人還要更不可信賴。」
宮城抬起頭看他。
「但是,真的沒事,一點也不痛,完全沒有勉強,再打五十場都沒問題。」
宮城盯著他看,幾秒後態度終於軟下來。
「……五十場,」他哼了哼,「你最好是打得動五十場。」
三井想了想,聳聳肩。反正只是一種比喻,反正他早已經習慣自己的體能狀況被拿出來當作一種玩笑。
宮城又揉了揉他的膝蓋,像是確認他真的沒事後,轉頭又說,「那你剛剛在哀什麼?」
三井愣了愣,伸手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宮城這才注意到他的指尖帶著一點點血色。他一把將三井的手抓過來,瞇起眼睛盯著瞧,抬起頭正要說話,三井的表情就已經像是被罵過一輪。
這讓人還怎麼罵得下去。他想。
嘆了口氣,宮城叫三井好好待著,自己走到櫥櫃邊翻找了些許時間後再度回到他身旁。
「手。」他說。
「不用啦又沒怎樣、」
「手。」宮城皺眉,語氣已經帶著些許不耐煩。三井自知理虧,只好乖乖交出右手。
宮城先是仔細觀察了受傷的地方,其實真的沒怎麼樣,大概就是過長的指甲在接到傳球時折斷了,連帶著傷到一點肉。血早就停了,或者該這麼說,血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流過。那聲被他聽到的痛,也只是下意識發出的聲音,若不是宮城提起,三井也早就忘了。
雖然沒事是最好,但對自己的大驚小怪,宮城也是備感無奈。平時總是被稱讚理性冷靜的,怎麼碰上這傢伙的事,就這麼慌慌張張。
他一面在心底嘆氣一面替三井將斷裂的指甲修掉,其餘過長的部分也一一細心剪去。
「……你很上手嘛。」三井突然這麼說。「平時有在幫別人剪指甲?」
「唔,小時候幫妹妹剪過。」
「喔,安娜。」
「對,安娜。」
話題到這突然中止,只剩下指甲刀喀擦喀擦的聲響。宮城很細心,一隻一隻替三井剪好後,還將不平的地方打磨至平滑為止。這樣才不容易受傷,他說,安娜以前可粗魯了,動不動就把自己抓傷。
他一邊說一邊拍拍三井的手,「好了。」
見三井都不說話,便困惑地朝他看去。
三井彎起手指欣賞宮城剛結束的服務,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宮城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做的可稱得上有些過於親密了。
「你可別誤會。」他急急忙忙說,「這只是隊長的職責。」
「喔——」三井刻意拉了長音,「所以所有隊員你都會替他們這麼做?」
意識到對方在調侃自己,宮城也什麼都不打算承認,只落下一句,「……這是對副隊長的優待。」
「喔——」又是那個討人厭的長音,宮城想。三井笑著看他,那雙英氣凜凜的眼睛裡反射著他的身影,「所以我畢業後,你也會幫下一個副隊長這麼做?」
「你討打是不是。」
不。三井壽說,接著伸手一扯,將宮城拉近自己。我討的是別的東西。
宮城還沒意會過來,只感覺自己的嘴唇擦過某個特別柔軟的東西。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潮濕的水氣蔓延開,似乎還帶著一點點練球後的汗水包裹著撒隆巴斯的氣味。
謝啦。
然後他聽見三井這麼說。
最好的隊長和最好的男朋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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