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許陪伴一世的承諾》
回過神來,他這才注意到最近伊格西經常外出。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自從男孩結束了上一個臨時任務後,待在家裡的時間明顯減少了許多。過去他從來沒有注意過伊格西外出的頻率,畢竟就算兩個人已經成為戀人關係,各自仍給彼此足夠的空間跟信任,他不會多問伊格西外出的原因和對象(雖然男孩多半在出門前都有告知過他,然而他忙於公事往往只能注意到伊格西給他的道別吻),他堅持男孩必須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可不能在這般美好的花樣年華跟著自己在家裡混日子,相對的若他要跟自己的朋友們聚聚,男孩也不會做任何阻攔。
直到男孩又一次因為聚會外出,那晚,哈利盤算著依照慣例也該是去超市補貨的時間了,打開冰箱門這才發現剩餘的食材竟然遠遠超乎他的預期。
仍然塞滿了冷藏櫃的蔬果讓年長的紳士楞了幾秒,伊格西不在家用餐的次數如今具體展現在他眼前,那些為了男孩能補充足夠營養而購買的蔬菜也已經失去當時青綠的模樣,垂著葉子彷彿能看見養分一點一滴的消逝而去。
久得好像上個世紀一樣,伊格西沒有在自己腳邊繞著打轉的日子,他突然覺得有點不習慣了。
哈利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敲敲眼鏡邊框,梅林的回應來得很快,他欣然答應了來肯辛頓吃火鍋的建議,哈利為此鬆了口氣。
畢竟總得有人幫忙處理掉多餘的食材,能夠和老友進行一些熟悉又輕鬆愉快的「大人」之間的談話,也多少消弭了對男孩不在身邊造成的寂寞與空虛感。
冰箱事件之後,哈利將注意力完全擺在了男孩身上。這當然不是指他先前沒有在關注伊格西,而是經過這麼多日子,早些時候他對彼此關係的不確定性和對愛意感到的徬徨已經完全被信任給狠狠消滅,他幾乎要忘記當年自己是如何下定決心拒絕年輕人,而伊格西又是如何眨動著那雙水潤純真又熱切的眼睛苦苦哀求。
如今,那雙翠綠的瞳孔似乎找到了比他還要更具吸引力的、別的人事物。
第十六次。
哈利在心中默默的計算著,距離上一次只相隔了二十五秒。
等等,第十七次了。
坐在他右手邊的伊格西——或者說,騎士加拉哈德——第十七次朝坐在對角線的崔斯坦擠眉弄眼,在會議之間趁著梅林將注意力擺在螢幕上時,利用各種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肢體顫動傳遞訊息——簡單來說就是這兩個人公然在例會中享受著偷偷聊天的樂趣。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特務們在會議中神遊一會或是與臨座同僚聯繫感情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錯誤。他們的魔法師梅林通常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這些平素總在生死之間遊走的紳士(噢,現在他們有了淑女)們輕鬆一下。只要世界仍然和平,在會議上打混可比在沙漠中打仗來得可愛美好得多。
說起來,伊格西跟崔斯坦是什麼時候交好的?
哈利的心思飄忽。
據他所知上個月的臨時任務是他們倆的第一次搭檔,男孩在晚餐時間被緊急的呼叫聲給叫了出門,一去就是半個多月。他還能記起當天的晚餐是奶油鮭魚義大利麵,在眼鏡發出訊號之前他們正在碰杯,那瓶紅酒後來被他跟梅林喝乾了。
任務結束的那一天,男孩在電話那端用著雀躍的語氣對他說話,興奮的如終於看見主人回家的幼犬一樣。那天下午,哈利繞到超市去,不自覺買了比平時多上一些的食材,堆在冰箱裡等待著男孩歸來。
事情接下來的發展擺在眼前——滿冰櫃的食物、外出的伊格西、兩個老人的晚餐。噢,當然,還得加上一個不知何時與伊格西成為好友的崔斯坦。
這個比伊格西早進入金士曼的騎士是個爽朗的好傢伙,平日駐守在阿布達比,負責中東地區的任務需求,上個任務結束後難得回到倫敦來。哈利和他沒有太多超越同事的交情,但顯然伊格西在那段日子裡發現了對方的有趣之處,從他倆頻繁的外出可以窺見端倪(是的,在和梅林消滅了冰箱裡大部分的食物後,哈利開始留意男孩外出前與他報備的行程和同伴。)
多數時間哈利都以自己敏銳的觀察力為傲,然而,此時此刻,坐在主位的他多麽希望自己不是個訓練精良的特務,這樣他就不會注意到這兩個騎士那些明明已經足夠輕微卻仍然被他發覺的小小動作。也多希望自己從來沒學習過唇語或是該死的摩斯密碼,這樣他就不會被那些熱絡的對話內容給奪去思考任務佈局的能力。
身為亞瑟,他實在不應該放著恐怖組織也許會在石油國進行武裝搶劫的事情不管,讓思緒不停被這兩個騎士的隔空談話干擾,可他卻怎麼樣也沒辦法忽視伊格西時不時因為崔斯坦的回應而發出細小竊笑的聲音,也沒辦法忽視他微微抬起手指敲擊桌面,用密碼邀約對方等等找個時間一起去喝一杯的提案。
儘管這種想法有些丟人,可他忍不住回憶起當年這些事情男孩對他可是一件都沒有少做。不論是在會議上盯著他瞧、偷偷用密碼邀約他會議結束後去散步或看電影,並且,由於座位安排的關係,他偶爾還會感覺到小腿傳來微微地搔刮感,那是男孩的惡作劇,而他總是露出淡淡地指責目光,嘴唇卻忍不住上揚起來。
而現在……他將視線轉向崔斯坦的方向看去,那位騎士表面上看起來專注聽著梅林說話,但卻在胸前朝伊格西悄悄比了個大拇指,算是答應了邀請。哈利聽見右手邊傳來短促而歡快的輕笑聲,忍不住瞥了年輕人一眼。伊格西察覺到他的視線,立刻止住了笑聲,清清喉嚨咳了幾下後略顯尷尬的將注意力轉回會議主題中。
會議安穩的往下進行,魔法師朝他投來一個目光,像在感謝他終於盡了主管之責,讓底下這些失控的小毛頭們回歸正軌。不,也許魔法師的眼神有其他不同的意思,哈利讀了出來,那是一種類似看好戲的神情,他早就該知道梅林沒有看漏任何事物的可能性。現在開始後悔那天約了對方來家裡吃飯也已經無濟於事,哈利哈特,人生走過六十多個春秋,發現自己能夠遊走於戰爭之中,閉著眼睛操控掌心的衝鋒槍和手榴彈,他從沒真正搞砸過任何一次戰鬥(噢他拒絕承認范倫坦那次是失敗,他活下來了,世界也沒變成一團狗屎,不是嗎?)他風度翩翩禮儀高尚,他能處理所有關乎國家安全的陰謀和謊言,知道如何有效的利用他人的情緒反應得到組織想要的答案或成果。他是個成功的特務,他對此深信不疑。但這一切技巧用在伊格西身上卻顯得毫無用處。這個明亮、溫暖、純真而充滿愛的男孩,讓哈利久違吞下狼狽的敗仗。
所以他知道梅林的視線是什麼意思,儘管不願意承認但哽在心尖的感覺不會騙人,關於伊格西,也許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寬宏大量。
會議結束了,在他忙著檢視自己情感活動的時候。多謝梅林一肩擔起了組織和分發任務內容的重責大任,他實在應該替魔法師加薪才是。
除了那些有要事在身的騎士之外,其他人在會後總把握難得的時間和同僚們聊上幾句,畢竟他們平時分散在世界各地,能夠聚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伊格西將桌上的資料收攏,他聽見紙張底部在桌面敲擊的聲響,然後是椅子向後推開的聲音,男孩站了起來,鞋跟和地板摩擦發出細小而穩定的足音。
當伊格西走到他面前和他表明,自己和崔斯坦打算去某個他未曾聽說的酒吧聊聊最近的電影時,哈利盡可能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緩穩定。
「崔斯坦是個不錯的朋友。」他說。
「是呀。」伊格西帶著笑意回應,「我怎麼到這個時候才發覺?真多虧了那群沙漠恐怖份子。」
「梅林說你們搭檔的相當好。」
「我以為他只會跟你抱怨我們弄壞了多少霰彈槍,」男孩做了個怪表情,偷看一眼站在遠方的魔法師背影,「我不知道,哈利,梅林真的這麼覺得?」
「他的確對你們配合的表現相當讚賞。」老紳士點點頭,這可不是謊話,他看過錄影畫面,伊格西跟崔斯坦在被包圍時展現的雙人突圍技巧幾乎可以作為金士曼未來教學的範本。
「我從來沒感覺到如此流暢的配合,」男孩瞇起眼睛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一切都很自然,好像我們老早就知道對方的習慣跟下一步動作。」
「那很好。」哈利說,但心裡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告訴他,其實他一點也不覺得好。伊格西越是神采飛揚的跟他訴說那次任務的細節,和他如何跟崔斯坦之間那種一見如故的默契,那股情緒就越掐緊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直視男孩燦爛的雙眼。
「我想我們之間大概有股神秘的化學作用。」男孩笑著說,「當然不是那個方面,你知道的。」
嫉妒?不,不是。哈利一點都不嫉妒崔斯坦,他不需要嫉妒崔斯坦,因為伊格西對自己的愛意仍然擺在面前,從未消失減少過。
佔有慾。
這個名詞猛然跳出他的大腦,將他這陣子所有的惶惶不安做了總結。
這太糟糕了,哈利想,他得處理好自己亂糟糟且毫無道理的情緒,讓一切回歸平靜,冰箱裡空無一物,他等等得繞去超市一趟。
「所以你今晚在外用餐。」哈利打斷伊格西的話,替他下了結論,「對吧?」
「也許,崔斯坦說他們的德國豬腳相當不錯,」伊格西眨眨眼,「如果我不回去,我會在晚餐前通知你。」
「很好,」老紳士站起身,主動結束話題,「崔斯坦在等你,紳士不該讓人等太久。」
伊格西朝門邊看去,崔斯坦向他們揮了揮手,露出笑容。
「快去吧。」
哈利拍拍男孩的肩,在那一瞬間他們的目光相對,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透漏了多少,因為伊格西此時瞳孔裡閃著的情緒滿到他讀不出來,在這個男孩面前他所有的特務技巧都不管用了,金士曼的領導人自嘲地想。他沒等伊格西做出什麼反應便首先轉過身離開,他與崔斯坦擦身而過,給了對方一個禮貌的笑容。
他踏出會議廳,打算直接前往超市,少了伊格西,他想,自己大概得叫計程車替他搬運那些食物才行。
「哈利!」
然而就在他踏下階梯的同時,男孩的聲音追了上來。
「伊格西?」他疑惑的轉回頭,年輕人衝到他身邊,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晚餐我想吃波菜義大利餃。」
「你不是……」
崔斯坦此時跟上了他們的腳步,一臉歉意的朝兩人開口,「抱歉,亞瑟,我臨時想到晚上有點事。」
騎士禮貌性與他們道別後隨即轉身離去,留下哈利和伊格西在裁縫店門口並肩站著,沒有人先開口。
「所以……」最終,還是伊格西先打破沉默,「你有其他的打算嗎?還是我們可以、」
「我得去趟超市。」哈利說,語氣有些遲疑,伊格西知道每當自己看穿哈利藏在深處的想法時,他那年長的戀人總是如此。
他無可自拔的笑了起來。
「我們。」他糾正哈利的句子,「我們得去趟超市。」
他勾起老紳士的手臂,一面朝目的地踏出步伐一面自顧自開起晚餐的菜單。
男孩再度用行動安撫了他所有的不安,就像當初向他保證自己會陪伴他一輩子一樣。儘管未來如何變化無人能夠知曉,但至少現在這個時刻,他感覺到深深地被愛著。
他露出微笑,與男孩並肩而行。
fin.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自從男孩結束了上一個臨時任務後,待在家裡的時間明顯減少了許多。過去他從來沒有注意過伊格西外出的頻率,畢竟就算兩個人已經成為戀人關係,各自仍給彼此足夠的空間跟信任,他不會多問伊格西外出的原因和對象(雖然男孩多半在出門前都有告知過他,然而他忙於公事往往只能注意到伊格西給他的道別吻),他堅持男孩必須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可不能在這般美好的花樣年華跟著自己在家裡混日子,相對的若他要跟自己的朋友們聚聚,男孩也不會做任何阻攔。
直到男孩又一次因為聚會外出,那晚,哈利盤算著依照慣例也該是去超市補貨的時間了,打開冰箱門這才發現剩餘的食材竟然遠遠超乎他的預期。
仍然塞滿了冷藏櫃的蔬果讓年長的紳士楞了幾秒,伊格西不在家用餐的次數如今具體展現在他眼前,那些為了男孩能補充足夠營養而購買的蔬菜也已經失去當時青綠的模樣,垂著葉子彷彿能看見養分一點一滴的消逝而去。
久得好像上個世紀一樣,伊格西沒有在自己腳邊繞著打轉的日子,他突然覺得有點不習慣了。
哈利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敲敲眼鏡邊框,梅林的回應來得很快,他欣然答應了來肯辛頓吃火鍋的建議,哈利為此鬆了口氣。
畢竟總得有人幫忙處理掉多餘的食材,能夠和老友進行一些熟悉又輕鬆愉快的「大人」之間的談話,也多少消弭了對男孩不在身邊造成的寂寞與空虛感。
冰箱事件之後,哈利將注意力完全擺在了男孩身上。這當然不是指他先前沒有在關注伊格西,而是經過這麼多日子,早些時候他對彼此關係的不確定性和對愛意感到的徬徨已經完全被信任給狠狠消滅,他幾乎要忘記當年自己是如何下定決心拒絕年輕人,而伊格西又是如何眨動著那雙水潤純真又熱切的眼睛苦苦哀求。
如今,那雙翠綠的瞳孔似乎找到了比他還要更具吸引力的、別的人事物。
第十六次。
哈利在心中默默的計算著,距離上一次只相隔了二十五秒。
等等,第十七次了。
坐在他右手邊的伊格西——或者說,騎士加拉哈德——第十七次朝坐在對角線的崔斯坦擠眉弄眼,在會議之間趁著梅林將注意力擺在螢幕上時,利用各種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肢體顫動傳遞訊息——簡單來說就是這兩個人公然在例會中享受著偷偷聊天的樂趣。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特務們在會議中神遊一會或是與臨座同僚聯繫感情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錯誤。他們的魔法師梅林通常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這些平素總在生死之間遊走的紳士(噢,現在他們有了淑女)們輕鬆一下。只要世界仍然和平,在會議上打混可比在沙漠中打仗來得可愛美好得多。
說起來,伊格西跟崔斯坦是什麼時候交好的?
哈利的心思飄忽。
據他所知上個月的臨時任務是他們倆的第一次搭檔,男孩在晚餐時間被緊急的呼叫聲給叫了出門,一去就是半個多月。他還能記起當天的晚餐是奶油鮭魚義大利麵,在眼鏡發出訊號之前他們正在碰杯,那瓶紅酒後來被他跟梅林喝乾了。
任務結束的那一天,男孩在電話那端用著雀躍的語氣對他說話,興奮的如終於看見主人回家的幼犬一樣。那天下午,哈利繞到超市去,不自覺買了比平時多上一些的食材,堆在冰箱裡等待著男孩歸來。
事情接下來的發展擺在眼前——滿冰櫃的食物、外出的伊格西、兩個老人的晚餐。噢,當然,還得加上一個不知何時與伊格西成為好友的崔斯坦。
這個比伊格西早進入金士曼的騎士是個爽朗的好傢伙,平日駐守在阿布達比,負責中東地區的任務需求,上個任務結束後難得回到倫敦來。哈利和他沒有太多超越同事的交情,但顯然伊格西在那段日子裡發現了對方的有趣之處,從他倆頻繁的外出可以窺見端倪(是的,在和梅林消滅了冰箱裡大部分的食物後,哈利開始留意男孩外出前與他報備的行程和同伴。)
多數時間哈利都以自己敏銳的觀察力為傲,然而,此時此刻,坐在主位的他多麽希望自己不是個訓練精良的特務,這樣他就不會注意到這兩個騎士那些明明已經足夠輕微卻仍然被他發覺的小小動作。也多希望自己從來沒學習過唇語或是該死的摩斯密碼,這樣他就不會被那些熱絡的對話內容給奪去思考任務佈局的能力。
身為亞瑟,他實在不應該放著恐怖組織也許會在石油國進行武裝搶劫的事情不管,讓思緒不停被這兩個騎士的隔空談話干擾,可他卻怎麼樣也沒辦法忽視伊格西時不時因為崔斯坦的回應而發出細小竊笑的聲音,也沒辦法忽視他微微抬起手指敲擊桌面,用密碼邀約對方等等找個時間一起去喝一杯的提案。
儘管這種想法有些丟人,可他忍不住回憶起當年這些事情男孩對他可是一件都沒有少做。不論是在會議上盯著他瞧、偷偷用密碼邀約他會議結束後去散步或看電影,並且,由於座位安排的關係,他偶爾還會感覺到小腿傳來微微地搔刮感,那是男孩的惡作劇,而他總是露出淡淡地指責目光,嘴唇卻忍不住上揚起來。
而現在……他將視線轉向崔斯坦的方向看去,那位騎士表面上看起來專注聽著梅林說話,但卻在胸前朝伊格西悄悄比了個大拇指,算是答應了邀請。哈利聽見右手邊傳來短促而歡快的輕笑聲,忍不住瞥了年輕人一眼。伊格西察覺到他的視線,立刻止住了笑聲,清清喉嚨咳了幾下後略顯尷尬的將注意力轉回會議主題中。
會議安穩的往下進行,魔法師朝他投來一個目光,像在感謝他終於盡了主管之責,讓底下這些失控的小毛頭們回歸正軌。不,也許魔法師的眼神有其他不同的意思,哈利讀了出來,那是一種類似看好戲的神情,他早就該知道梅林沒有看漏任何事物的可能性。現在開始後悔那天約了對方來家裡吃飯也已經無濟於事,哈利哈特,人生走過六十多個春秋,發現自己能夠遊走於戰爭之中,閉著眼睛操控掌心的衝鋒槍和手榴彈,他從沒真正搞砸過任何一次戰鬥(噢他拒絕承認范倫坦那次是失敗,他活下來了,世界也沒變成一團狗屎,不是嗎?)他風度翩翩禮儀高尚,他能處理所有關乎國家安全的陰謀和謊言,知道如何有效的利用他人的情緒反應得到組織想要的答案或成果。他是個成功的特務,他對此深信不疑。但這一切技巧用在伊格西身上卻顯得毫無用處。這個明亮、溫暖、純真而充滿愛的男孩,讓哈利久違吞下狼狽的敗仗。
所以他知道梅林的視線是什麼意思,儘管不願意承認但哽在心尖的感覺不會騙人,關於伊格西,也許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寬宏大量。
會議結束了,在他忙著檢視自己情感活動的時候。多謝梅林一肩擔起了組織和分發任務內容的重責大任,他實在應該替魔法師加薪才是。
除了那些有要事在身的騎士之外,其他人在會後總把握難得的時間和同僚們聊上幾句,畢竟他們平時分散在世界各地,能夠聚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伊格西將桌上的資料收攏,他聽見紙張底部在桌面敲擊的聲響,然後是椅子向後推開的聲音,男孩站了起來,鞋跟和地板摩擦發出細小而穩定的足音。
當伊格西走到他面前和他表明,自己和崔斯坦打算去某個他未曾聽說的酒吧聊聊最近的電影時,哈利盡可能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緩穩定。
「崔斯坦是個不錯的朋友。」他說。
「是呀。」伊格西帶著笑意回應,「我怎麼到這個時候才發覺?真多虧了那群沙漠恐怖份子。」
「梅林說你們搭檔的相當好。」
「我以為他只會跟你抱怨我們弄壞了多少霰彈槍,」男孩做了個怪表情,偷看一眼站在遠方的魔法師背影,「我不知道,哈利,梅林真的這麼覺得?」
「他的確對你們配合的表現相當讚賞。」老紳士點點頭,這可不是謊話,他看過錄影畫面,伊格西跟崔斯坦在被包圍時展現的雙人突圍技巧幾乎可以作為金士曼未來教學的範本。
「我從來沒感覺到如此流暢的配合,」男孩瞇起眼睛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一切都很自然,好像我們老早就知道對方的習慣跟下一步動作。」
「那很好。」哈利說,但心裡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告訴他,其實他一點也不覺得好。伊格西越是神采飛揚的跟他訴說那次任務的細節,和他如何跟崔斯坦之間那種一見如故的默契,那股情緒就越掐緊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直視男孩燦爛的雙眼。
「我想我們之間大概有股神秘的化學作用。」男孩笑著說,「當然不是那個方面,你知道的。」
嫉妒?不,不是。哈利一點都不嫉妒崔斯坦,他不需要嫉妒崔斯坦,因為伊格西對自己的愛意仍然擺在面前,從未消失減少過。
佔有慾。
這個名詞猛然跳出他的大腦,將他這陣子所有的惶惶不安做了總結。
這太糟糕了,哈利想,他得處理好自己亂糟糟且毫無道理的情緒,讓一切回歸平靜,冰箱裡空無一物,他等等得繞去超市一趟。
「所以你今晚在外用餐。」哈利打斷伊格西的話,替他下了結論,「對吧?」
「也許,崔斯坦說他們的德國豬腳相當不錯,」伊格西眨眨眼,「如果我不回去,我會在晚餐前通知你。」
「很好,」老紳士站起身,主動結束話題,「崔斯坦在等你,紳士不該讓人等太久。」
伊格西朝門邊看去,崔斯坦向他們揮了揮手,露出笑容。
「快去吧。」
哈利拍拍男孩的肩,在那一瞬間他們的目光相對,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透漏了多少,因為伊格西此時瞳孔裡閃著的情緒滿到他讀不出來,在這個男孩面前他所有的特務技巧都不管用了,金士曼的領導人自嘲地想。他沒等伊格西做出什麼反應便首先轉過身離開,他與崔斯坦擦身而過,給了對方一個禮貌的笑容。
他踏出會議廳,打算直接前往超市,少了伊格西,他想,自己大概得叫計程車替他搬運那些食物才行。
「哈利!」
然而就在他踏下階梯的同時,男孩的聲音追了上來。
「伊格西?」他疑惑的轉回頭,年輕人衝到他身邊,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晚餐我想吃波菜義大利餃。」
「你不是……」
崔斯坦此時跟上了他們的腳步,一臉歉意的朝兩人開口,「抱歉,亞瑟,我臨時想到晚上有點事。」
騎士禮貌性與他們道別後隨即轉身離去,留下哈利和伊格西在裁縫店門口並肩站著,沒有人先開口。
「所以……」最終,還是伊格西先打破沉默,「你有其他的打算嗎?還是我們可以、」
「我得去趟超市。」哈利說,語氣有些遲疑,伊格西知道每當自己看穿哈利藏在深處的想法時,他那年長的戀人總是如此。
他無可自拔的笑了起來。
「我們。」他糾正哈利的句子,「我們得去趟超市。」
他勾起老紳士的手臂,一面朝目的地踏出步伐一面自顧自開起晚餐的菜單。
男孩再度用行動安撫了他所有的不安,就像當初向他保證自己會陪伴他一輩子一樣。儘管未來如何變化無人能夠知曉,但至少現在這個時刻,他感覺到深深地被愛著。
他露出微笑,與男孩並肩而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