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不會只來一次》Chapter 7
「所以,我們再度失去線索。」惡魔斜斜靠在公園長椅上,懶洋洋地說,「不是亞當也不是沃洛克,但這股末日的味道還是存在,並且越來越濃。」
阿茲拉斐爾只能嚐出滿嘴的番茄醬,但他還是點點頭,同意克羅里的看法。
「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很快就會驚動天堂跟地獄了,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克羅里問,阿茲拉斐爾偏過頭不明白他的意思,若以上次的經驗來看,天堂將用盡全力阻止撒旦之子統領人間,因此,要不是地獄成功取得掌管權,將地球變成他們的領地,就是天使最終消滅邪惡力量,人間成為充滿奶與蜜的永恆之地。但克羅里搖搖頭,他說,「那是有具體目標的狀況,你瞧,事情是這樣的,撒旦之子領著地獄三頭犬開始破壞世界的秩序,這會讓惡魔們興奮起來,同時也令天使們放下豎琴高舉武器。戰爭開始時,我們保護敵基督,而你們會試圖毀滅敵基督。注意到了嗎?一切都圍著敵基督打轉。」
「所以?」
「也就是說,那場戰爭有個結束的信號,要嘛敵基督接管世界,要嘛天堂殺死敵基督。」
阿茲拉斐爾縮了縮脖子,他將敵基督這個詞與亞當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而一想到自己曾經有著摧毀敵基督的義務——無論是何種意義上的摧毀——都令天使感到渾身不自在。
「但。」惡魔繼續道,「目前的狀況卻是,末日警鐘已敲響,然而那個登上鐘樓拉緊繩索的角色卻仍藏在暗處,身份未明。因此,兩邊勢必會假設是對方向自己宣戰,然而……」
「然而?」
「沒有敵基督,沒有目標,」克羅里兩手一攤,「如果是你會怎麼想?」
阿茲拉斐爾低頭思考了兩秒,接著臉色一凜,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地望向惡魔,「你覺得,真的會這樣嗎?」
他說得很緩很慢,好像這樣就不會成真一樣。但克羅里聳聳肩,他相當確定為了製造更多混亂,地獄將會不惜代價發揮他們的能力,隨意指認任何一個人類為風暴的中心,天使們為了阻止毀滅只能盡快消滅該目標。然而那是真的目標嗎?惡魔一點都不在乎將有多少無辜的人類死去,只要能夠拖延天使們的行動任何手段都是值得的。一個接著一個,地球上有這麼多可供他們當作替罪羔羊的個體,天使又怎麼可能一一查證?
到時人類社會將會變得如何?光是想像這個畫面就能讓一群惡魔樂得活像是灌下兩大橡木桶的威士忌,但對天使來說,那可就不是那麼輕鬆有趣的嘉年華了。至於人類……
「或許這就是不可言說計畫的最終階段,天堂、地獄和人間,或許將會出現新的平衡吧。」克羅里聳肩。
阿茲拉斐爾跟著沉默下來,他想像了一下可能的局勢。對天堂和地獄造成的混亂人類不可能就這麼坐以待斃。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六千年來在智慧之果的幫助之下,他們發展出了令超自然生命體也得發出驚嘆的科技能力。就說了,人類的想像力是他們的最大優勢,令惡魔望塵莫及,更是甩了天使兩個星雲這麼遠的距離。很難說如果真的開戰,具有神力的天堂與地獄是否還跟幾百年前一樣擁有絕對優勢。
「當初就該淹死哥白尼。」惡魔下了結論。
天使沒有心情指正惡魔的邪惡念頭,他們只是並肩坐著,以同樣沈重的心情看著一隻蝴蝶從不遠處的花叢中飛出來,接著往更遠處飛去,直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或許很快就要看不到這樣的畫面了。」兩人安靜一段時間後克羅里打破寧靜,惡魔的語調哀戚。他注視著蝴蝶消失的方向遠眺,「如何,這一次,去嗎?」
阿茲拉斐爾沒有開口問,但是他內心很清楚克羅里想說的是什麼。當年發現事情不對勁,敵基督即將引發大戰而或許他們兩個人都要賠進去時,是克羅里不顧他們正在吵架中,仍然出現在他面前,說要帶他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噢,克羅里。阿茲拉斐爾的心臟柔軟地塌陷下來。
他當時真的太害怕了,他怕長久以來習慣的生活被破壞,他怕失去蘇活區溫暖可愛的小書店,他怕嚐不到美味的食物,他怕他終於得在天堂和克羅里之間選邊站,而他將毫不猶豫地握住惡魔的手,就算那將令他背上墮落的罪名,潔白羽翼染上一層洗也洗不掉的墨黑,從此遭天堂逐出再也不得其門而入。
正如他告訴加百列的,他是個軟弱的天使,他猶豫不決,跼促不安,以為假如自己不去想不去看,這些事情就不存在,可以永遠拖延下去。而克羅里,那個身形纖瘦、造型張揚、站姿永遠像隻牽線沒接好的木偶般吊兒郎當的惡魔,只要他一轉頭,就還是能見到對方拎著各種新上市的甜點來到自己門前,輕描淡寫地表示自己剛好路過所以過來看看。
但又有什麼是永遠的呢?
六千年來他見證太多事物來來去去,宇宙、星球和生活在其上的人們都是上帝不可言說計畫中的小小棋子,真正巨大的棋盤是無形的,操縱著棋子們的手也是無形的。若不可言說計畫真是如此神聖縝密而不可推翻,上帝對世間萬物的愛真如祂所說那般平等,那麼,讓所有人如此苦惱並且兵戎相見的目的究竟又是什麼呢?
阿茲拉斐爾感覺自己正在朝危險的方向走去。
身為天使,他絕不該質疑任何關於上面的指令,他所該做的只是信仰以及執行,如此而已。然而克羅里的出現讓他明白在完全的正確與錯誤之間存在著灰色地帶,偶爾稍微違反一點規範是沒問題的,與自己理論上的敵人和平共處更是沒那麼困難的一件事,最難的是—--
阿茲拉斐爾閉上眼睛,他深深吐了口氣接著才又睜開眼睛,克羅里仍坐在他的身邊,歪著身子一隻手臂橫在他身後的椅背上,問他,「去嗎?」
「好。」天使說,他點點頭,動作不大,但卻意義非凡。
他愛克羅里。
超越朋友的那種愛,超越「愛你的仇敵,愛你的鄰舍」的那種愛,更接近於「愛你的妻子和丈夫」的那種愛。
而他不打算再忽視這一點。
可就在克羅里興奮握拳準備開始計畫他們的地球逃脫計畫,並嚷著或許這一次不像上回他倆透過互相變身就能成功脫身,可能得透過第三人才能達成時,阿茲拉斐爾卻再度打斷了克羅里的動作。
「怎麼了?」惡魔兩隻手臂突兀地停在半空中問。
「你剛剛說,第三個人。」阿茲拉斐爾說。
「噢,我是指加百列或是別西卜,我們總得從總部出發才能抵達南門二。」克羅里聳肩,「人類的科技畢竟還是,你知道的。」
「不不不,」阿茲拉斐爾打斷他,天使低下頭一隻手撐著下巴,站起身在草地上來回踱步,飛遠了的蝴蝶又飛了回來,在天使的指頭上停了下來,「不要輕忽田邊的野生蝴蝶,牠將帶來一場劇烈風暴。」
「什麼?」
「第三個寶寶!」阿茲拉斐爾大叫,「克羅里,十一年前的第三個寶寶就是蝴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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