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の頃の思い出を持って どこまで行けるでしょう?》
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岩泉盯著手裡的行動電話,時間是二零二三年六月十日零點整,除此之外毫無動靜。
他不動聲色皺了皺眉,看著斗大的數字逐漸跳動,零點一分。兩分。三分。
手機依然像塊鐵一般,無聲無息。就像外頭寧靜的夜色一樣波瀾不驚。
雖然說對方早就打過預防針——好幾週前岩泉就已經聽過及川大肆抱怨,搞什麼嘛今年的集中訓練居然選在小岩生日的時候辦,我不是嫌訓練煩喔,他加重語氣強調,可以和其他隊伍交流當然很好啊,而且還可以讓這些阿根廷人欣賞及川先生優雅又靈巧的托球,小岩你是不是又翻我白眼!(岩泉當然否認,可是及川一點也不相信)總之。他最後下了結論。小岩你也知道集訓行程總是排得密集,地點通常也遠離主要市區,對外聯絡收訊方面可能不是那麼穩定。若是平時他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這種活動就是訓練排第一,忙著交流都來不及了,哪還有什麼時間給你想東想西。然而偏偏……偏偏……
及川的聲音越講越小聲,岩泉幾乎可以想像對方不悅地撅起嘴賭氣的樣子。
「沒事啦。」他於是說,「又不是三歲小孩,不過就是生日罷了。」
「……生日很重要。」及川回道,岩泉從中聽出了一些沮喪。
「明年還會有啊。」話一說出口,岩泉就知道這是個超爛的回覆。果不其然,及川悲憤的聲音立刻透過話筒傳過來。「今年是今年,明年是明年,二十九歲的生日只有一次。」
「這麼說起來……」岩泉停頓了幾秒,半晌後才輕輕又接了句,「這是二十代的最後一個生日了呢。」
哇喔—--
電話那端傳來哀鳴。
小岩你是故意的嗎?要讓及川先生的痛苦程度達到最大值?最後一個二十幾歲的生日我就要被困在阿根廷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山林裡,沒辦法第一時間祝小岩生日快樂!我現在就去求教練改期,小岩你等著!
哪這麼誇張。岩泉衝著電話那頭笑了笑,更何況,我才不相信那天你就真的會放棄。
啊,那倒是。及川也跟著笑了起來,帶點神氣的味道。畢竟我可是非常用心的呢。他說。
確實如及川所說,岩泉如今回憶起來,自己過去的每一個生日都與他相伴。從相識開始的幼稚園時期,一直到小學、中學、高中。有意識的每一個生日,照片裡的蛋糕和禮物或許各有不同,但自己身邊卻總是有著及川徹的身影。
帶著哥吉拉帽子的、抱著哥吉拉玩偶的、背著哥吉拉書包的、舉著哥吉拉公仔的自己的身旁,及川徹總是帶著彷彿自己也是本日主角一般的燦爛笑容站在那兒。
從「小一跟小徹」到「小岩和垃圾川」,曾經他們也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延續到天長地久。然後及川突然就宣佈高中畢業後要前往地球另一端繼續打球。
說是突然,其實早有預兆。
岩泉一想,他們兒時一起看的那場球賽或許早就注定了及川終有一天會踏上異國土地,跟隨心中偶像的腳步而去。世上從來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只是下意識不去想,自己和及川徹或許也有那麼一天終將分離。畢竟是地球的兩面啊,他想,已經不是隔壁街道、隔壁教室、甚至是隔壁站位這樣的距離而已。在此之前他對阿根廷沒有絲毫了解,只知道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而及川就這麼單槍匹馬地去了。
你行不行啊?
為及川送行的那個晚上,青葉城西三年級的幾個人圍在對方身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著。尚不到合法飲酒年齡,他們喝的是冒著氣泡的可樂,但岩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暈眩。面前的及川不改平時伶牙俐齒的模樣,朝著松川和花卷發下豪語,幾年後就在奧運場上見吧,惹得其他兩人紛紛搖手表示自己可有自知之明了,「我們才不行勒,」花卷誇張地說,「我可沒那個毅力,球打到高中畢業就夠了。」
「岩泉的話搞不好還有機會。」松川忽然這麼說,「不是要去念運動相關嗎?還有機會打球吧?」
接著三個人同時轉頭看向他。
「我?」話題突然來到自己身上,岩泉一突然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及川徹看向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卻又好像參雜了點其他的什麼。那時的他沒想那麼多,後來才意識到,及川大概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就算岩泉一繼續打球,他們終究再也不會站在球場的同一邊了。
及川。他想說。但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那個人是屬於球場的,他見過及川托球時的表情,力道與角度完美的球在恰好的時機出現在恰好的地點。他知道為了排球,對方流了多少汗水,場上的及川徹展現出來的天才完全奠基於平時的努力,游刃有餘的背後是不為人知的艱辛。
所以他說不出口。
那句,別去,別走,別離開我,他不該說,也永遠不會說。
「……小岩,你那什麼表情啊。」眼見兒時玩伴愣在原地,及川最後只是一拳打在自己肩頭,旋即將話題扯到了花卷的進京野望上。岩泉揉了揉肩膀,及川沒有用上太多力道,甚至連痛都稱不上。可是一直以來像呼吸一般存在自己身邊的人即將離開,除了家裡養的倉鼠過世之外沒嚐過離別滋味的岩泉不知該作何反應,一向被稱讚的沈著冷靜失去蹤影,鼻頭隱隱發酸,心臟也像跑了二十圈操場那樣劇烈跳動。他低頭又抿了一口可樂,覺得嚐到一點酒精的氣味。
那甚至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岩泉簡直不敢想像,這些年他和及川是如何跨過國境和換日線的挑戰,走到今天這一步。
事實上,及川做得大概比自己多了點(他在心裡修正,多非常多),無論發生什麼事,總是第一時間與自己分享。訓練可想而知地辛苦,他會簡單抱怨幾句,但聽起來都是可愛的牢騷。像是這裡的傢伙都高大到像是巨人,他得跑三步才跟得上隊友一步。或是,每次和隊友做伸展,對方總像是要把他的骨頭扯斷,這般避重就輕,而獨自一人旅居在外的孤單則是隻字不提。岩泉也是後來到美國留學才察覺到,那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他的身邊甚至還有熟識的同樣來自日本的人們,而及川除了自己之外,就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以及諾大的球場。
好幾個夜晚他睡眼惺忪地望向螢幕那端興致高昂的及川徹想,這就是當他在大白天催促及川趕快去睡覺,而對方寧願死撐著也不願意掛斷電話的相反狀況。
十二小時的時差,一萬七千多公里的距離橫貫在他們面前,像是一條洶湧長河試圖將他們沖散,但及川總能托出力道和角度都恰到好處的球,就像過去每一次與自己並肩時一樣。及川離開之後,岩泉明白了什麼叫做改變,但也是在及川離開之後,岩泉同樣才知曉那些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的事物。
像是及川徹這個人,以及岩泉一心中那股,就算經過了十幾年也仍然不曾熄滅的情感。
生日本身不重要,重要的則是他又和身邊這個人一起度過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所以……所以……
他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因為及川沒有在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而覺得焦躁。
暈頭轉向過了一天,出了一些無傷大雅但是令人不敢相信是他會犯的錯。岩泉在洗手台前朝自己的臉潑了潑水。冷靜點。一點都不像樣。他對著自己說,及川又不是出了什麼事故,他只是在集訓。而作為國家隊防護員的自己最清楚集訓的重要。明年。他想。奧運即將再度舉辦。及川老早就嚷著法國食物多有名,他已經列好了清單,誓言要嚐個遍。令岩泉驚訝的是他甚至連和牛島一樣出身白鳥澤那個叫天童的副攻手,如今是巴黎炙手可熱的甜點師這點也查得一清二楚。
「小岩。」他聽見及川在電話那頭刻意用著雲淡風輕的語調說,「如果用牛島的名義,是不是就不用排隊了?」
他笑出來,很難想像過去光是聽見牛島的名字就恨得牙癢癢的及川徹有一天居然會用這種近似低頭的態度求助。
「我這可不是認輸啊!小岩!」大概是察覺到了岩泉的想法,及川立刻大叫起來,「只是時間寶貴,能節省一點是一點,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岩泉苦笑著,幾乎能想像及川現在的表情,「我幫你問問牛島。」
一年多之後的事,岩泉想,及川可想得真遠。
但及川一直都是想得很遠的那種人。所以他也去了很遠的地方。岩泉一甚至不需要問及川,「你怎麼能確定你會參加巴黎奧運?」因為及川徹就是會參加巴黎奧運。他是為了這個而離家,所以他毫無疑問會站上球場,就算背後有多少的汗與淚也阻止不了。
啊啊,這麼說來,岩泉忽然意識到和及川所做的相比,自己實在是—--
口袋傳來的震動打斷了岩泉的思緒,大概又是某個復健項目需要調整。他甩甩頭重整心情,正要接起電話時,這才發現螢幕上顯示著「及川」兩字。
及川。
時間是下午兩點,也就是說—--
「及、」
「小岩,」及川徹打斷他,聲音既遠又近,「抱歉訓練剛告一段落,你也知道阿根廷人動不動就愛開烤肉派對,我好不容易才脫身,你在忙嗎?啊你應該在上班吧,那我長話、」
「及川徹!」岩泉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激動起來,明明是平常就已經聽到要長繭的聲音,偶爾甚至還會玩笑似地說要將他這張聒噪的嘴給縫起來,但此時此刻的他卻如此想念。
顯然沒有預料到對方會突然這樣叫著自己的名字,及川愣住,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岩?」他試探性地問道,「你還好嗎?」
很好啊。
工作順利,國家隊的訓練也很穩定,和大學教授合作的案子也逐步成形,未來在運動防護領域大概也能貢獻一份心力。從這些角度來看,他簡直好到不能再好。
但是。你不在身邊。
岩泉一想起那些堆放在鐵盒裡的照片,想起那些並肩笑著的身影,想起及川徹這麼多年來托出的每一顆力道和角度都完美的球。
「我能要個生日禮物嗎?」於是他說。
電話那端的及川愣了愣,接著用困惑地語調應了聲,「小岩想要什麼嗎?」
「下個月的最後一個禮拜。」岩泉一深呼吸,揚聲道,「留給我,我去找你。」
「咦?咦咦?」及川顯然沒想過岩泉會說出這種話,過去他時常刻意撒嬌似的要岩泉來阿根廷找自己,都被對方一句「沒那麼多假」或「工作很多」給堵了回去,他當然知道工作不比唸書,當年岩泉在美國時,他們有空就見面,現在想想或許那是因為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只要及川徹還留在阿根廷一天,未來他們就註定隔著整座海洋生活。路是自己選的,所以及川不會抱怨。他只是有點遺憾,沒能陪在自己珍惜的人身邊,也因此,每年生日必定要在整點時做第一個祝賀的人這點才會被他如此堅持。
岩泉又何嘗不懂他的心情。
「是你說,二十九歲的生日只有一次的吧。」岩泉說,「既然如此,別等到巴黎奧運了,及川徹,我們下個月就見面,在阿根廷,聖胡安,你的公寓裡。」
電話那端沒有回話,只傳來細碎的呼吸聲,許久之後岩泉才聽見及川小聲地說,「小岩的生日禮物,是要特地來祝我生日快樂?」
「不行嗎?」
事實上,工作排程很緊,有幾個報告得趕,若要在下個月前搞定勢必得熬幾天夜,還有一些手邊和廠商的對接要處理,教授那邊也必須事先知會才行。但那又如何,岩泉一想,只要能夠見到及川,這些事又算得了什麼。
十二小時的時差、一萬七千多公里。
從東京起飛,要轉兩趟,五十多個小時的航程才能抵達的地球的另一端。
有著從小與他並肩,一同跨越風雨,未來還要一起走很久很久的人。
二十代的最後換他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
岩泉一愉快地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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