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ps》
一般而言Q是個冷靜自持的人。
他不輕易展露情緒,總是能夠專注而冷靜的讓自己超脫於事件本身所帶來的,過多而不當的情感之外,讓理智凌駕一切,螢幕上飛舞的數字與程式碼才是他所鍾愛的表露方式。
然而在成為了英國政府的特務機關支部首長之後,他很遺憾地發現了自己似乎不再像以往一般,各式各樣的情緒總是壓抑不住,尤其當面對眼前這種狀況時,他腦中閃過好幾種謀殺對方的作法。要不是想起眼前這男人是MI6最頂尖的特工之一,他很有可能真的會將想像化為行動——噢不,他不能,因為丟在他面前的,那把他花費好幾個月才研發出來的最新款掌紋手槍,又再一次——他仔細思考了幾秒,其實是第十五次了——毀於金髮男人的手上。
Q舉起茶杯,溫度恰好的伯爵茶流進他的喉嚨,安撫了他躁動氣憤的心臟。他感覺到原本怒張的脈搏逐漸平緩,而他終於能好好的檢視那堆幾乎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殘骸。
將冰冷的金屬握在手中,槍口遭到火車輾過因而嚴重變形,特別設計的掌紋辨識系統也在經過海水侵蝕之下毀於一旦。Q將手槍翻來覆去仔細檢查,並且在電腦中飛快輸入數據。他時不時停下來,皺眉觀察著某個小小的傷痕,接著用拇指輕輕擦過,像是在安撫這具可憐的、受到極端虐待的小東西般。
Bond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待著他的軍需官完成設備歸還作業。他知道Q絕對不會對他所帶回來的物品狀態感到滿意。老天,自從Q成了Q之後,他從來沒有一次讓他的軍需官在設備歸還時露出微笑過。他不是故意的,噢,不,也不能說是無意的。但這就是他的做事風格,屬於明星特工007的風格,他沒有打算要放棄。可Q,他也沒真的想讓Q失望。混亂的思緒讓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輕的嘖了聲。
「Double O Seven。」很顯然,他那聲微弱的嘖舌沒能逃過軍需官敏銳的耳朵。Q停下手邊的動作,將原本是手槍,現在則是一團廢鐵的物品重新放回了桌面上,並且推到他的眼前。「我說過請把裝備完整地歸還吧?請問你對於完整這兩個字的定義有任何疑問嗎?」
「Q,聽我說⋯⋯」
「不,留在那,請不要靠近我,謝謝。」
Bond剛移動不到一厘米,就立刻被阻止。深知軍需官正在氣頭上,明星特工也只能乖乖的縮回腳步,回到他原本的站位。Q靠上椅背雙手抱胸,眼神冷淡的掃過Bond全身,那股從美麗的綠眼珠中散發出來的濃厚殺意讓Bond不禁挺直了背脊。他從來沒想過征戰世界,挑翻了多少恐怖份子的自己,居然會落在眼前這個瘦弱得幾乎一掐就碎,看起來甚至就像是個還在長青春痘的大學生的男人手中。但是最清楚對方本事的,卻也是他自己。
Q掌握著英國最重要的資料庫,若是他有任何一絲不忠於國家的念頭,英國將會立刻處於水深火熱的麻煩之中。Bond毫不懷疑Q的本領,眼前的年輕男人的確是不可小看的頂尖好手。
當然除去了工作上的關係之外(他猛然想起Q甚至算是他的上司),兩人在非公事上的關係讓他必須更謹慎的處理現下的狀況。他垂下眼,露出一個他所能做到最誠懇的表情。
「Q,我很抱歉。」
「你上次也說你很抱歉。」Q立刻指出。
「這次的任務是你負責的,你知道整個過程。」
「所以?」
「所以你應該最清楚過程有多驚險。」他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搞定那個俄羅斯傭兵,去他的俄羅斯人,簡直像隻熊,回想起來他的肋骨都還隱隱發疼。
「這並不是你將這團廢鐵帶回來給我的理由,」Q平淡冷靜的說,「你不聽我的指揮害得遊艇在海面翻覆,又自作主張爬上火車頂,失手摔下手槍最後讓它被輾過。」
完全是事實,Bond無法反駁。
他伸出手試圖觸碰Q的肩,但Q只是輕輕的後退了一步便脫離了Bond的觸及範圍。他將桌上的東西收進抽屜裡,目光回到持續跳動著數字的螢幕上,頭也不回的朝Bond說話。
「設備歸還確認完成,謝謝你,Double O Seven,現在你可以走了。」
「嘿,」深刻體會到這一次他親愛的軍需官是認真的生氣了,Bond沒有聽從指令離開,反倒試探性的開口,「晚上想吃什麼?我來準備。」
「由於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我必須加班。」Q說,同樣頭也沒回,「下一次任務之前得生出另外一把手槍,你知道的,升級版,卻失去了前一個版本。」
「別這樣Cute,我很抱歉。」Bond說,「真的。」
「很開心聽到你對於這件事表達出一絲絲的歉意,」Q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語氣卻沈得可以,「若你可以身體力行地表現出來我會不勝感激。」
「下班我來載你。」
「不用了,我睡這。」
「我留下來陪你。」
「你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除了干擾我的進度。」Q終於抬眼看了對方,「晚安,Double O Seven。」
眼看軍需官態度絲毫沒有軟化的意思,Bond嘆口氣,在對方送客的眼神中離開了Q支部獨自一人驅車回到他們的公寓。
Q一夜未歸。
早晨Bond醒來時,隔壁的床位依然整整齊齊,他探頭朝客房看去,同樣沒有Q的身影。
手機沒有任何的未讀訊息,答錄機也安安靜靜。
Bond替自己準備好早餐,悠閒的喝乾最後一滴咖啡後,換上外出服拎起車鑰匙踏出家門。MI6,當然,目的地一直都是MI6。可在那之前他繞去了Q最喜歡的麵包店,外帶了幾個巧克力可頌。
Q在聞到香氣的瞬間回過頭,見到Bond的臉時眼神閃過一秒異樣神色,隨後立刻恢復冷靜。
「Cute,你昨晚沒回家。」Bond端著重新加熱過的麵包走近,「吃過了嗎?」
「我告訴過你我要加班,還有,我吃過了,謝謝。」
「再吃一點?這可是我特地去買的。」Bond將麵包推到Q面前。
「放著吧,我等等問問其他人吃過了沒。」Q說,「我還有些實驗必須去做,現在,請容許我離開這裡。」
他讓Q穿過身旁,強忍著伸手揉揉對方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的衝動。巧克力可頌被留在桌面,最終進了誰的胃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繼巧克力可頌之後是藍莓塔,然後是開心果馬卡龍、草莓多拿滋、蒙布朗跟抹茶卷。
Bond日復一日的在倫敦市區搜刮甜食進貢,以加班為名已經整整一週沒有回家的軍需官也總是冷眼看待這些求和的禮物。整個Q支部都感覺出他們的頭頭跟這位明星特工之間發生了摩擦,但沒人敢對此多說些什麼——由其在能夠免費吃到這一大堆排隊美食後,他們更加沒有立場表達任何意見。於是支部的員工們只能每天看著007踏進Q的辦公室,幾分鐘之後再度離去(通常這時Bond仍然會跟支部裡的幾個女孩聊天打屁一陣),過沒多久,等到確認Bond已經離去,Q便會鑽出辦公室,將今天的辦公室點心交代給最靠近他的人分發下去。
新的任務很快來了。
這天Bond拎著乳酪蛋糕,才剛踏進Q的辦公隔間就看見裡頭不只Q一個人。
「啊,007你來得正好。」Moneypenny朝他招手。「新的工作。」
「這麼快?」他踏步走向前,將裝著蛋糕的紙袋推到Q面前後,順手拾起桌面上的任務文件,「這次又是在搞什麼?」
「嘿,這豈不是那家預約到兩個月後的蛋糕店嗎?」Moneypenny盯著Bond帶來的紙袋眼睛一亮,「你怎麼買到的?」
Bond聳聳肩,他可沒有打算要在Q的面前坦承自己運用了什麼技巧,才能成功插隊獲得蛋糕。
「給你吃。」Q將紙袋塞進了Moneypenny手裡,無視Bond從紙張中抬眼掃過去的視線。
「呃、這樣好嗎?」感受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Moneypenny顯得有些尷尬。
「當然沒問題,對吧,Double O Seven?」
「當然。」Bond朝女士露出笑容,「需要替你準備咖啡嗎?」
「這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露出喜孜孜的笑容,朝Q打了個招呼,「那就交給你了,Q。」
「好的。」
兩個男士一起目送Moneypenny拎著紙袋離去,這才回歸了正題。Q拉開抽屜,裡面是個鐵灰色的小箱。他將它取出,打開鎖,裡頭是把嶄新的手槍。
「趕在任務之前完成了,最新款的掌紋手槍,」Q將槍遞給Bond,「重量減輕但火力更強,能夠記憶你的使用習慣,主動修正彈道增加命中率。」
「聽起來很不錯。」Bond持槍做了個射擊姿勢,瞄準了遠方某個不可見的目標,接著又回到普通姿勢,將手槍收進了箱內。
「有史以來最完美的版本,當然,不是說它沒辦法再改進,」Q看著對方蓋上盒蓋,重新鎖上,「但在我搞定那個新技術之前,這已經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武器了。」
「我完全相信你。」Bond說。
「飛機還有四十分鐘起飛,還來得及讓你回去換個衣服收拾一下東西。」Q把追蹤器塞進Bond手裡,「我得再說一次,請完整的歸還所有設備。」
「我會的。」
「不,你不會。」
Q說完嘆了口氣,偏了偏頭示意對方可以帶著東西離去。但Bond沒有動作,他站在原地,盯著Q幾秒,然後開口說,「沒有一個吻?」
「沒有。」Q瞥了他一眼。
「Cute,我發誓我這次會把他們帶回來,完整的。」Bond看著Q的眼睛。
「我會很期待的。」Q說,可語氣裡完全沒有任何一點期待的樣子。他站起身,拉開辦公室的大門,「Good luck out there in the field。」
任務並不是很順利,當Bond在中東第三次遭到對方埋伏的時候,Q接手了領航的工作。
「現在由我負責,Double O Seven,」Q的聲音從無線電傳來,Bond突然沒來由的覺得安心。
「Cute,太好了,」他捂著流血的肩謹慎的沿著牆走,「很高興聽見你。」
「狀況怎麼樣?」Q問。
「解決掉三個,目標帶著晶片跑上樓了,但我剛剛擊中他的小腿,應該跑不遠。」Bond一面說一面發出輕微的疼痛嘶聲。
「我不是說對方,我是說你。」Q的聲音再度傳來。
「噢,親愛的。」Bond此時露出了笑容,「我很好,你的手槍也很好。」
「非常好,」他聽見對方那兒傳來鍵盤的敲擊聲,可以想像Q那修長又美麗的手指快速舞動著,正在大樓的監視系統裡尋找目標的樣貌,幾秒鐘後對方再度開口,「他在樓上沒錯,行走的姿勢看起來受了不小的傷,我需要你立刻過去將晶片取回來。」
「沒問題。」Bond很快回覆,「告訴我路線。」
「從左前方的樓梯上去。」
Bond跟隨著Q的指令快速在大樓內移動,有了Q做後援,Bond終於覺得自己像是被看顧著,他確信Q不會錯失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也因此他能夠完全發揮自己的實力而不用去顧慮是否會有任何閃失發生。
他沿著地面上的血跡,在轉角發現了對方,晶片就在他的口袋裡,他知道。對方朝他射擊,他輕鬆閃過,並且開始逼近。等到那男人咒罵著將手裡已經沒有子彈的槍拋到一邊時,Bond衝上前制服了對方,並且成功從他口袋裡摸走了東西。
「要殺了他嗎?」他朝無線電發問。
「不,不需要。」Q說,「我們的目標只是那塊晶片。」
「聽你的。」Bond收回槍口,在男人腹部狠狠踹了一腳後轉身準備離開。「後援什麼時候到?」
「再十分鐘。」Q扭過頭交代支部其他人接手後續程序。
「那我在門、」話還沒說完,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卻突然對他發動攻擊,Bond被擊中,他忍著些微的暈眩回身這才發現自己腰間的槍被搶去,而自己的後腦就是被那槍托給重重敲擊。他想著那不知是什麼鬼材質,輕得要命但打起人來卻也彷彿跟鋼塊一樣疼痛。Bond衝上前給了對方幾拳,男人吃痛的鬆開手,將槍往窗外一丟⋯⋯
Q不可置信的看著螢幕上的Bond不顧一切跟著手槍撞出窗框,消失在監視畫面中。
「Double O Seven!」那是Bond摔到地面之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人已經回到了倫敦。
雪白的床單與消毒水味讓他明白自己正在醫院。他轉過頭,Q正捧著小說閱讀著。
「Q。」他開口叫對方,毫無意外的覺得口乾舌燥。
Q聽見他的呼喚,起身倒了杯水遞給他。Bond接過,很快的喝乾了,吃力地打算起身才發現全身都在跟他抗議,Q將他壓回床上,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你摔斷了肋骨。」Q說,「不嚴重,只是大概要躺個幾週。」
「久違的休假。」Bond笑道。
Q盯著他不說話,過了好一陣子才嘆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
「跳下去。」Q說,「三層樓,不死也半條命。」
「噢,我沒想這麼多,只是一看見他把槍丟了出去就不由自主⋯⋯」Bond眼神一閃,突然朝Q發問,「槍呢?」
可千萬不要跟他說,他冒著這麼大的危險,甚至還摔斷了肋骨卻沒搶救回那把槍,那可太得不償失。
幸好Q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後從身旁的袋子裡取出了那熟悉的金屬物。
「槍很好。」Q綠色的眼珠透露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嘿,那你不是應該開心點嗎?」Bond露出苦笑,「這可是我第一次完整歸還裝備?」
「⋯⋯」Q沈默著,盯著病床上的Bond。
「怎麼了Cute?」Bond忍著疼痛撐起上身,剛剛讓手掌貼上Q的上臂就能感覺到對方的顫抖。
他這才明白對方在恐懼,當然了,以他們的工作性質而言,隨時隨地丟了性命都不稀奇,Q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可是這並不能說服自己不再去擔心、去害怕失去對方。永遠也習慣不了的,他想。
「Q。」他輕輕地說,「我很抱歉。」
「你為什麼抱歉。」Q吸了吸鼻子,「你成功的歸還了裝備,完整的,生平第一次。」
「當然,我知道。」Bond說,「但我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我、」Q的眼眶裡有某個東西在打轉,但他咬著下唇硬是忍住了。他做了幾下深呼吸接著開口,「Double O Seven,身為你的軍需官,我必須通知你規定現在有所改變。」
「是?」
「以後請完整的歸還設備。」他用眼神阻止了Bond開口發問,「身為MI6棋子的特工也是屬於國家財產的一部分,因此也請你完整的歸還給英國政府。」
聽完Q的話,Bond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有些輕挑的笑容,「一切都聽你的,我的軍需官。」
「很好。」Q伸手搓了搓眼角,帶走了那些霧濛濛的東西,「現在,請容我回辦公室去,我不像某個躺在床上休假的傢伙,我得上班。」
Bond看著Q將手槍收進包裡,並且準備起身離開,忍不住再度開口叫他,「Q。」
「嗯?」
「沒有一個吻嗎?」
「沒有。」Q快速的回答道,但在看見Bond失落表情的同時拋下下一句話,「等你回到家後會有比一個吻更好的東西。」
Bond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只見軍需官急匆匆地離去了,留下他自己一個人與他斷裂的肋骨,和底下不斷跳動的心臟。
※
返家的那天,Bond親自開車到MI6等待Q下班。踏出大樓的軍需官一點也不驚訝見到來人,熟練自在的鑽進副駕駛座。
回到公寓,才剛踏進門,便看見了餐桌上擺滿了盤子。面對一整桌的菜色Q抬了抬眉毛,「你做的?」
「外賣。」Bond坦承,「不過蕃茄起司是我弄的,還有香檳。」
聽見對方的回覆Q做了個怪表情,順手偷了些乳酪丟進嘴裡,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不錯。」
「謝謝稱讚。」Bond將Q的大衣和包包放回房間,回到廚房時Q已經坐下等著他。他把空著的那只香檳杯倒滿(他自己的那只還有一半)坐下後等著Q動作,然而棕髮的青年只是看著他,直到他終於受不了主動舉起酒杯示意對方跟著。
「為了什麼?」Q說。
「為了慶祝我出院?」Bond回答。
「如果我們每次都要因為這個理由慶祝,很快的我們會花光所有積蓄。」Q說,然後嘆了口氣,「答應我,別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可是你的裝備回來了。」Bond故意聳聳肩。「我完成了你的要求。」
「是,沒錯,做得很好Double O Seven,作為你的軍需官我非常滿意。」Q深呼吸,「但是作為你的同居人、」他停頓了一下,「你的……」
「伴侶。」Bond替他接下去。
Q歪了歪頭,不否認Bond的說法,他沉默幾秒,Bond可以看見他的雙手交疊,拇指不斷地摩擦著虎口。
「……總之我只是想……」
「想?」
「揍你一拳。」Q抬頭看著對方,「James Bond,我嚴正警告你,下一次再發生這麼愚蠢的判斷,我會立刻跟M報告你的測驗數據造假。」
「這樣你也脫不了關係。」
「至少比英國政府平白無故失去一位重金培育的特工來得損失少些。」
「Q。」Bond突然壓低了聲音喊他。
「幹嘛?」
「你可以揍我一拳,」Bond站起身,拉過Q的手,「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說你擔心我,我會答應你絕對不再冒險。」
Q的手腕被握著,Bond的體溫隨著肌膚接觸傳遞而來,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完完整整的站在他面前,完整的,他想,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著,活生生的。
「……答應我。」他最終只吐出了這句話。
「我答應你。」Bond將他攬進懷裡,讓軍需官靠在他的胸前,親暱的把鼻尖埋在對方亂糟糟的頭髮裡。
Q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背,Bond低頭看見對方頭頂的髮旋上上下下的起伏著,他可以感覺得到Q蹭著自己的胸口,就像某種小動物一般。他捧起Q的腦袋,從頸側吻起。他的嘴唇貼上Q的頸動脈,感受其微微的跳動,他沿著血管一路吻至下顎,Q將鬍渣刮得很乾淨,但他的卻沒有。Bond親暱地將自己的臉頰與對他貼合,他知道Q不討厭那種些微麻癢的觸感。然後是耳垂,他輕巧的將它含在口中,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拭。Q發出一聲淺淺的嗚咽,Bond能夠感覺到他背後的手環抱著更緊了些。
晚餐大概得拖延一下了,他想。接著打橫抱起Q將他帶進他們的寢室。雙人床已經好久沒有讓兩個人一起躺過,Bond把懷中的青年放上床的時候忍不住開始思考,當自己不在的時候Q如何才能在這麼空曠的床上睡著。
但這並不是現在最重要的課題。他脫去自己的襯衫,解開皮帶頭,爬上床讓自己跨在Q的身上,並低下頭跟他接吻,而他年輕的情人狂亂的回應他,這讓他感到有些驚喜。
Q的舌頭主動探入他的口腔,貪婪的與他的交纏。Q的手滑過他的胸前,停留在肋骨斷裂的那個地方。如今傷口已經癒合,骨頭好端端的保護著他的心臟,就像Bond知道Q永遠在無線電的那一端緊緊看顧著他一樣。
他感覺到一陣濕潤,Q輕輕的吻上他的胸口,正巧落在心跳最猛烈的那個位置,Bond感覺到心跳的頻率隨著那個吻又增快了好幾倍。
Q只是靜靜地親吻他的心,並沒有其他的動作。
「一個吻?」Bond強忍著揉亂軍需官柔軟棕髮的衝動笑道,「就這樣?」
聽見對方的話,Q終於結束了那個親吻,他將臉稍微離開Bond的身體,歪著頭露出一個『你怎麼會這麼傻?』的表情,然後緩緩勾起嘴角開口。
「我說過,你會獲得比一個吻更好的東西。」
然後Q開始脫去他的羊毛衫。
抱著青年細瘦的軀體時,Bond總想著要讓對方多吃一些補身體的食物,瞧瞧這單薄、肋骨清晰可見的身板和那毫無贅肉的腰,與自己鍛鍊精實的肌肉比起來實在相差太多。於是他們一個是身經百戰的特工,另一個則是成天面對電腦的小宅男。
可偏偏,偏偏自己卻完全落在對方的手中。
當Q扭動著身體要求他的觸碰,當Q輕喘著示意他的親吻,當Q在他進入時隱隱從喉頭洩出的絲絲呻吟,都讓這個明星特工完全失守。
他學習過各式各樣的反拷問技巧,也曾經多次在受到囚禁時成功的堅持自己的立場,可這些意志力當遇上了眼前這有著美麗眼珠的青年後,都消失殆盡。
——幸好Q是和他站在同一邊的。Bond一面深入Q的體內一邊這麼想。幸好Q和女王站在同一邊。
天佑英格蘭。他用力貫穿軍需官,換得了對方更破碎的呻吟和肩上一陣細小卻明顯的疼痛。
「James⋯⋯」Q緊緊抱著他,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字。
「Cute,你得放鬆點。」Bond親親他的唇,抬手將Q的大腿分得更開一些,他將他細瘦的大腿折起,隨手抓過不知是他或是Q的枕頭墊在對方的屁股下,然後再次挺進。
隨著特工的律動,Q的呻吟也逐漸加重。
他迷茫地看著Bond汗淋淋的額頭,汗水沿著對方臉頰的線條滑落,滴在他的小腹上。他仰著頭接受來自Bond的衝擊,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
「Q,」然後他聽見Bond喊他,「換個姿勢。」
他順從的爬起身,趴跪在床上任由對方抓著他的腰重新進入。這樣原始的姿勢讓兩人更加緊密的結合,Q能感覺到Bond每一次進入和離去時的形狀,而Bond那熱燙的下身更是次次輾壓在他的前列腺上。
一般而言Q是個冷靜自持的人,他不輕易顯露自己的情感。但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總表現得像個還在長青春痘的大學生。該死的。Q想。該死的。
「不⋯⋯啊⋯⋯」
除了抓緊床單和瞇起眼睛呻吟之外,Q想不出其他辦法。
脆弱的下身被那雙帶著槍繭的大手包覆,他的前後都被同一個人以相同的頻率猛攻,快感如海浪一般拍打上他的心臟,幾乎無法承受,他像艘在海裡失去羅盤的船,只能任由洋流帶著他走,而目的地是哪裡他從來不在意。
只要跟著這個人一起。
他是他的軍需官,他在任務裡做他的領航員,做他的燈塔。
可同一時間,Q想,只要Bond開口,不,甚至他不開口都行,自己都會義無反顧的讓他帶著自己到任何地方去。
高潮總是來得相當是時候,Q繃住了背,射在Bond的手指之間。而他隨之縮緊的大腿及後方也刺激了埋在深處的Bond,Q能感覺到一股熱流噴射在自己體內。
太累了,他沒有力氣指責對方再一次無套。
他疲累的向下一趴,讓自己癱軟像朵輕飄飄的棉花糖。而Bond輕輕將他轉成側身,這樣他仍然能從後方擁著他,並且沒有打算將兩人連結在一起的下身分離開來。
Q享受著Bond斷斷續續的細吻,落在耳後,落在肩窩。他聽見對方低啞性感的嗓音喊著他的名。在性愛過後他一向聽不清對方的尾音,那到底是Q還是Cute?但是那又如何,他知道在那個瞬間不論對方喊的是什麼都是自己。就像他在每一次呼喚對方Double O Seven的特工代號之中,其實永遠都隱藏著James。
James,他想。他明天的早餐想吃巧克力可頌。
但還來不及說出口,Q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久違地在寬闊的臂彎中陷入沉睡。
fin.
他不輕易展露情緒,總是能夠專注而冷靜的讓自己超脫於事件本身所帶來的,過多而不當的情感之外,讓理智凌駕一切,螢幕上飛舞的數字與程式碼才是他所鍾愛的表露方式。
然而在成為了英國政府的特務機關支部首長之後,他很遺憾地發現了自己似乎不再像以往一般,各式各樣的情緒總是壓抑不住,尤其當面對眼前這種狀況時,他腦中閃過好幾種謀殺對方的作法。要不是想起眼前這男人是MI6最頂尖的特工之一,他很有可能真的會將想像化為行動——噢不,他不能,因為丟在他面前的,那把他花費好幾個月才研發出來的最新款掌紋手槍,又再一次——他仔細思考了幾秒,其實是第十五次了——毀於金髮男人的手上。
Q舉起茶杯,溫度恰好的伯爵茶流進他的喉嚨,安撫了他躁動氣憤的心臟。他感覺到原本怒張的脈搏逐漸平緩,而他終於能好好的檢視那堆幾乎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殘骸。
將冰冷的金屬握在手中,槍口遭到火車輾過因而嚴重變形,特別設計的掌紋辨識系統也在經過海水侵蝕之下毀於一旦。Q將手槍翻來覆去仔細檢查,並且在電腦中飛快輸入數據。他時不時停下來,皺眉觀察著某個小小的傷痕,接著用拇指輕輕擦過,像是在安撫這具可憐的、受到極端虐待的小東西般。
Bond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待著他的軍需官完成設備歸還作業。他知道Q絕對不會對他所帶回來的物品狀態感到滿意。老天,自從Q成了Q之後,他從來沒有一次讓他的軍需官在設備歸還時露出微笑過。他不是故意的,噢,不,也不能說是無意的。但這就是他的做事風格,屬於明星特工007的風格,他沒有打算要放棄。可Q,他也沒真的想讓Q失望。混亂的思緒讓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輕的嘖了聲。
「Double O Seven。」很顯然,他那聲微弱的嘖舌沒能逃過軍需官敏銳的耳朵。Q停下手邊的動作,將原本是手槍,現在則是一團廢鐵的物品重新放回了桌面上,並且推到他的眼前。「我說過請把裝備完整地歸還吧?請問你對於完整這兩個字的定義有任何疑問嗎?」
「Q,聽我說⋯⋯」
「不,留在那,請不要靠近我,謝謝。」
Bond剛移動不到一厘米,就立刻被阻止。深知軍需官正在氣頭上,明星特工也只能乖乖的縮回腳步,回到他原本的站位。Q靠上椅背雙手抱胸,眼神冷淡的掃過Bond全身,那股從美麗的綠眼珠中散發出來的濃厚殺意讓Bond不禁挺直了背脊。他從來沒想過征戰世界,挑翻了多少恐怖份子的自己,居然會落在眼前這個瘦弱得幾乎一掐就碎,看起來甚至就像是個還在長青春痘的大學生的男人手中。但是最清楚對方本事的,卻也是他自己。
Q掌握著英國最重要的資料庫,若是他有任何一絲不忠於國家的念頭,英國將會立刻處於水深火熱的麻煩之中。Bond毫不懷疑Q的本領,眼前的年輕男人的確是不可小看的頂尖好手。
當然除去了工作上的關係之外(他猛然想起Q甚至算是他的上司),兩人在非公事上的關係讓他必須更謹慎的處理現下的狀況。他垂下眼,露出一個他所能做到最誠懇的表情。
「Q,我很抱歉。」
「你上次也說你很抱歉。」Q立刻指出。
「這次的任務是你負責的,你知道整個過程。」
「所以?」
「所以你應該最清楚過程有多驚險。」他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搞定那個俄羅斯傭兵,去他的俄羅斯人,簡直像隻熊,回想起來他的肋骨都還隱隱發疼。
「這並不是你將這團廢鐵帶回來給我的理由,」Q平淡冷靜的說,「你不聽我的指揮害得遊艇在海面翻覆,又自作主張爬上火車頂,失手摔下手槍最後讓它被輾過。」
完全是事實,Bond無法反駁。
他伸出手試圖觸碰Q的肩,但Q只是輕輕的後退了一步便脫離了Bond的觸及範圍。他將桌上的東西收進抽屜裡,目光回到持續跳動著數字的螢幕上,頭也不回的朝Bond說話。
「設備歸還確認完成,謝謝你,Double O Seven,現在你可以走了。」
「嘿,」深刻體會到這一次他親愛的軍需官是認真的生氣了,Bond沒有聽從指令離開,反倒試探性的開口,「晚上想吃什麼?我來準備。」
「由於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我必須加班。」Q說,同樣頭也沒回,「下一次任務之前得生出另外一把手槍,你知道的,升級版,卻失去了前一個版本。」
「別這樣Cute,我很抱歉。」Bond說,「真的。」
「很開心聽到你對於這件事表達出一絲絲的歉意,」Q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語氣卻沈得可以,「若你可以身體力行地表現出來我會不勝感激。」
「下班我來載你。」
「不用了,我睡這。」
「我留下來陪你。」
「你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除了干擾我的進度。」Q終於抬眼看了對方,「晚安,Double O Seven。」
眼看軍需官態度絲毫沒有軟化的意思,Bond嘆口氣,在對方送客的眼神中離開了Q支部獨自一人驅車回到他們的公寓。
Q一夜未歸。
早晨Bond醒來時,隔壁的床位依然整整齊齊,他探頭朝客房看去,同樣沒有Q的身影。
手機沒有任何的未讀訊息,答錄機也安安靜靜。
Bond替自己準備好早餐,悠閒的喝乾最後一滴咖啡後,換上外出服拎起車鑰匙踏出家門。MI6,當然,目的地一直都是MI6。可在那之前他繞去了Q最喜歡的麵包店,外帶了幾個巧克力可頌。
Q在聞到香氣的瞬間回過頭,見到Bond的臉時眼神閃過一秒異樣神色,隨後立刻恢復冷靜。
「Cute,你昨晚沒回家。」Bond端著重新加熱過的麵包走近,「吃過了嗎?」
「我告訴過你我要加班,還有,我吃過了,謝謝。」
「再吃一點?這可是我特地去買的。」Bond將麵包推到Q面前。
「放著吧,我等等問問其他人吃過了沒。」Q說,「我還有些實驗必須去做,現在,請容許我離開這裡。」
他讓Q穿過身旁,強忍著伸手揉揉對方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的衝動。巧克力可頌被留在桌面,最終進了誰的胃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繼巧克力可頌之後是藍莓塔,然後是開心果馬卡龍、草莓多拿滋、蒙布朗跟抹茶卷。
Bond日復一日的在倫敦市區搜刮甜食進貢,以加班為名已經整整一週沒有回家的軍需官也總是冷眼看待這些求和的禮物。整個Q支部都感覺出他們的頭頭跟這位明星特工之間發生了摩擦,但沒人敢對此多說些什麼——由其在能夠免費吃到這一大堆排隊美食後,他們更加沒有立場表達任何意見。於是支部的員工們只能每天看著007踏進Q的辦公室,幾分鐘之後再度離去(通常這時Bond仍然會跟支部裡的幾個女孩聊天打屁一陣),過沒多久,等到確認Bond已經離去,Q便會鑽出辦公室,將今天的辦公室點心交代給最靠近他的人分發下去。
新的任務很快來了。
這天Bond拎著乳酪蛋糕,才剛踏進Q的辦公隔間就看見裡頭不只Q一個人。
「啊,007你來得正好。」Moneypenny朝他招手。「新的工作。」
「這麼快?」他踏步走向前,將裝著蛋糕的紙袋推到Q面前後,順手拾起桌面上的任務文件,「這次又是在搞什麼?」
「嘿,這豈不是那家預約到兩個月後的蛋糕店嗎?」Moneypenny盯著Bond帶來的紙袋眼睛一亮,「你怎麼買到的?」
Bond聳聳肩,他可沒有打算要在Q的面前坦承自己運用了什麼技巧,才能成功插隊獲得蛋糕。
「給你吃。」Q將紙袋塞進了Moneypenny手裡,無視Bond從紙張中抬眼掃過去的視線。
「呃、這樣好嗎?」感受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Moneypenny顯得有些尷尬。
「當然沒問題,對吧,Double O Seven?」
「當然。」Bond朝女士露出笑容,「需要替你準備咖啡嗎?」
「這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露出喜孜孜的笑容,朝Q打了個招呼,「那就交給你了,Q。」
「好的。」
兩個男士一起目送Moneypenny拎著紙袋離去,這才回歸了正題。Q拉開抽屜,裡面是個鐵灰色的小箱。他將它取出,打開鎖,裡頭是把嶄新的手槍。
「趕在任務之前完成了,最新款的掌紋手槍,」Q將槍遞給Bond,「重量減輕但火力更強,能夠記憶你的使用習慣,主動修正彈道增加命中率。」
「聽起來很不錯。」Bond持槍做了個射擊姿勢,瞄準了遠方某個不可見的目標,接著又回到普通姿勢,將手槍收進了箱內。
「有史以來最完美的版本,當然,不是說它沒辦法再改進,」Q看著對方蓋上盒蓋,重新鎖上,「但在我搞定那個新技術之前,這已經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武器了。」
「我完全相信你。」Bond說。
「飛機還有四十分鐘起飛,還來得及讓你回去換個衣服收拾一下東西。」Q把追蹤器塞進Bond手裡,「我得再說一次,請完整的歸還所有設備。」
「我會的。」
「不,你不會。」
Q說完嘆了口氣,偏了偏頭示意對方可以帶著東西離去。但Bond沒有動作,他站在原地,盯著Q幾秒,然後開口說,「沒有一個吻?」
「沒有。」Q瞥了他一眼。
「Cute,我發誓我這次會把他們帶回來,完整的。」Bond看著Q的眼睛。
「我會很期待的。」Q說,可語氣裡完全沒有任何一點期待的樣子。他站起身,拉開辦公室的大門,「Good luck out there in the field。」
任務並不是很順利,當Bond在中東第三次遭到對方埋伏的時候,Q接手了領航的工作。
「現在由我負責,Double O Seven,」Q的聲音從無線電傳來,Bond突然沒來由的覺得安心。
「Cute,太好了,」他捂著流血的肩謹慎的沿著牆走,「很高興聽見你。」
「狀況怎麼樣?」Q問。
「解決掉三個,目標帶著晶片跑上樓了,但我剛剛擊中他的小腿,應該跑不遠。」Bond一面說一面發出輕微的疼痛嘶聲。
「我不是說對方,我是說你。」Q的聲音再度傳來。
「噢,親愛的。」Bond此時露出了笑容,「我很好,你的手槍也很好。」
「非常好,」他聽見對方那兒傳來鍵盤的敲擊聲,可以想像Q那修長又美麗的手指快速舞動著,正在大樓的監視系統裡尋找目標的樣貌,幾秒鐘後對方再度開口,「他在樓上沒錯,行走的姿勢看起來受了不小的傷,我需要你立刻過去將晶片取回來。」
「沒問題。」Bond很快回覆,「告訴我路線。」
「從左前方的樓梯上去。」
Bond跟隨著Q的指令快速在大樓內移動,有了Q做後援,Bond終於覺得自己像是被看顧著,他確信Q不會錯失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也因此他能夠完全發揮自己的實力而不用去顧慮是否會有任何閃失發生。
他沿著地面上的血跡,在轉角發現了對方,晶片就在他的口袋裡,他知道。對方朝他射擊,他輕鬆閃過,並且開始逼近。等到那男人咒罵著將手裡已經沒有子彈的槍拋到一邊時,Bond衝上前制服了對方,並且成功從他口袋裡摸走了東西。
「要殺了他嗎?」他朝無線電發問。
「不,不需要。」Q說,「我們的目標只是那塊晶片。」
「聽你的。」Bond收回槍口,在男人腹部狠狠踹了一腳後轉身準備離開。「後援什麼時候到?」
「再十分鐘。」Q扭過頭交代支部其他人接手後續程序。
「那我在門、」話還沒說完,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卻突然對他發動攻擊,Bond被擊中,他忍著些微的暈眩回身這才發現自己腰間的槍被搶去,而自己的後腦就是被那槍托給重重敲擊。他想著那不知是什麼鬼材質,輕得要命但打起人來卻也彷彿跟鋼塊一樣疼痛。Bond衝上前給了對方幾拳,男人吃痛的鬆開手,將槍往窗外一丟⋯⋯
Q不可置信的看著螢幕上的Bond不顧一切跟著手槍撞出窗框,消失在監視畫面中。
「Double O Seven!」那是Bond摔到地面之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人已經回到了倫敦。
雪白的床單與消毒水味讓他明白自己正在醫院。他轉過頭,Q正捧著小說閱讀著。
「Q。」他開口叫對方,毫無意外的覺得口乾舌燥。
Q聽見他的呼喚,起身倒了杯水遞給他。Bond接過,很快的喝乾了,吃力地打算起身才發現全身都在跟他抗議,Q將他壓回床上,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你摔斷了肋骨。」Q說,「不嚴重,只是大概要躺個幾週。」
「久違的休假。」Bond笑道。
Q盯著他不說話,過了好一陣子才嘆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
「跳下去。」Q說,「三層樓,不死也半條命。」
「噢,我沒想這麼多,只是一看見他把槍丟了出去就不由自主⋯⋯」Bond眼神一閃,突然朝Q發問,「槍呢?」
可千萬不要跟他說,他冒著這麼大的危險,甚至還摔斷了肋骨卻沒搶救回那把槍,那可太得不償失。
幸好Q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後從身旁的袋子裡取出了那熟悉的金屬物。
「槍很好。」Q綠色的眼珠透露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嘿,那你不是應該開心點嗎?」Bond露出苦笑,「這可是我第一次完整歸還裝備?」
「⋯⋯」Q沈默著,盯著病床上的Bond。
「怎麼了Cute?」Bond忍著疼痛撐起上身,剛剛讓手掌貼上Q的上臂就能感覺到對方的顫抖。
他這才明白對方在恐懼,當然了,以他們的工作性質而言,隨時隨地丟了性命都不稀奇,Q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可是這並不能說服自己不再去擔心、去害怕失去對方。永遠也習慣不了的,他想。
「Q。」他輕輕地說,「我很抱歉。」
「你為什麼抱歉。」Q吸了吸鼻子,「你成功的歸還了裝備,完整的,生平第一次。」
「當然,我知道。」Bond說,「但我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我、」Q的眼眶裡有某個東西在打轉,但他咬著下唇硬是忍住了。他做了幾下深呼吸接著開口,「Double O Seven,身為你的軍需官,我必須通知你規定現在有所改變。」
「是?」
「以後請完整的歸還設備。」他用眼神阻止了Bond開口發問,「身為MI6棋子的特工也是屬於國家財產的一部分,因此也請你完整的歸還給英國政府。」
聽完Q的話,Bond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有些輕挑的笑容,「一切都聽你的,我的軍需官。」
「很好。」Q伸手搓了搓眼角,帶走了那些霧濛濛的東西,「現在,請容我回辦公室去,我不像某個躺在床上休假的傢伙,我得上班。」
Bond看著Q將手槍收進包裡,並且準備起身離開,忍不住再度開口叫他,「Q。」
「嗯?」
「沒有一個吻嗎?」
「沒有。」Q快速的回答道,但在看見Bond失落表情的同時拋下下一句話,「等你回到家後會有比一個吻更好的東西。」
Bond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只見軍需官急匆匆地離去了,留下他自己一個人與他斷裂的肋骨,和底下不斷跳動的心臟。
※
返家的那天,Bond親自開車到MI6等待Q下班。踏出大樓的軍需官一點也不驚訝見到來人,熟練自在的鑽進副駕駛座。
回到公寓,才剛踏進門,便看見了餐桌上擺滿了盤子。面對一整桌的菜色Q抬了抬眉毛,「你做的?」
「外賣。」Bond坦承,「不過蕃茄起司是我弄的,還有香檳。」
聽見對方的回覆Q做了個怪表情,順手偷了些乳酪丟進嘴裡,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不錯。」
「謝謝稱讚。」Bond將Q的大衣和包包放回房間,回到廚房時Q已經坐下等著他。他把空著的那只香檳杯倒滿(他自己的那只還有一半)坐下後等著Q動作,然而棕髮的青年只是看著他,直到他終於受不了主動舉起酒杯示意對方跟著。
「為了什麼?」Q說。
「為了慶祝我出院?」Bond回答。
「如果我們每次都要因為這個理由慶祝,很快的我們會花光所有積蓄。」Q說,然後嘆了口氣,「答應我,別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可是你的裝備回來了。」Bond故意聳聳肩。「我完成了你的要求。」
「是,沒錯,做得很好Double O Seven,作為你的軍需官我非常滿意。」Q深呼吸,「但是作為你的同居人、」他停頓了一下,「你的……」
「伴侶。」Bond替他接下去。
Q歪了歪頭,不否認Bond的說法,他沉默幾秒,Bond可以看見他的雙手交疊,拇指不斷地摩擦著虎口。
「……總之我只是想……」
「想?」
「揍你一拳。」Q抬頭看著對方,「James Bond,我嚴正警告你,下一次再發生這麼愚蠢的判斷,我會立刻跟M報告你的測驗數據造假。」
「這樣你也脫不了關係。」
「至少比英國政府平白無故失去一位重金培育的特工來得損失少些。」
「Q。」Bond突然壓低了聲音喊他。
「幹嘛?」
「你可以揍我一拳,」Bond站起身,拉過Q的手,「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說你擔心我,我會答應你絕對不再冒險。」
Q的手腕被握著,Bond的體溫隨著肌膚接觸傳遞而來,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完完整整的站在他面前,完整的,他想,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著,活生生的。
「……答應我。」他最終只吐出了這句話。
「我答應你。」Bond將他攬進懷裡,讓軍需官靠在他的胸前,親暱的把鼻尖埋在對方亂糟糟的頭髮裡。
Q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背,Bond低頭看見對方頭頂的髮旋上上下下的起伏著,他可以感覺得到Q蹭著自己的胸口,就像某種小動物一般。他捧起Q的腦袋,從頸側吻起。他的嘴唇貼上Q的頸動脈,感受其微微的跳動,他沿著血管一路吻至下顎,Q將鬍渣刮得很乾淨,但他的卻沒有。Bond親暱地將自己的臉頰與對他貼合,他知道Q不討厭那種些微麻癢的觸感。然後是耳垂,他輕巧的將它含在口中,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拭。Q發出一聲淺淺的嗚咽,Bond能夠感覺到他背後的手環抱著更緊了些。
晚餐大概得拖延一下了,他想。接著打橫抱起Q將他帶進他們的寢室。雙人床已經好久沒有讓兩個人一起躺過,Bond把懷中的青年放上床的時候忍不住開始思考,當自己不在的時候Q如何才能在這麼空曠的床上睡著。
但這並不是現在最重要的課題。他脫去自己的襯衫,解開皮帶頭,爬上床讓自己跨在Q的身上,並低下頭跟他接吻,而他年輕的情人狂亂的回應他,這讓他感到有些驚喜。
Q的舌頭主動探入他的口腔,貪婪的與他的交纏。Q的手滑過他的胸前,停留在肋骨斷裂的那個地方。如今傷口已經癒合,骨頭好端端的保護著他的心臟,就像Bond知道Q永遠在無線電的那一端緊緊看顧著他一樣。
他感覺到一陣濕潤,Q輕輕的吻上他的胸口,正巧落在心跳最猛烈的那個位置,Bond感覺到心跳的頻率隨著那個吻又增快了好幾倍。
Q只是靜靜地親吻他的心,並沒有其他的動作。
「一個吻?」Bond強忍著揉亂軍需官柔軟棕髮的衝動笑道,「就這樣?」
聽見對方的話,Q終於結束了那個親吻,他將臉稍微離開Bond的身體,歪著頭露出一個『你怎麼會這麼傻?』的表情,然後緩緩勾起嘴角開口。
「我說過,你會獲得比一個吻更好的東西。」
然後Q開始脫去他的羊毛衫。
抱著青年細瘦的軀體時,Bond總想著要讓對方多吃一些補身體的食物,瞧瞧這單薄、肋骨清晰可見的身板和那毫無贅肉的腰,與自己鍛鍊精實的肌肉比起來實在相差太多。於是他們一個是身經百戰的特工,另一個則是成天面對電腦的小宅男。
可偏偏,偏偏自己卻完全落在對方的手中。
當Q扭動著身體要求他的觸碰,當Q輕喘著示意他的親吻,當Q在他進入時隱隱從喉頭洩出的絲絲呻吟,都讓這個明星特工完全失守。
他學習過各式各樣的反拷問技巧,也曾經多次在受到囚禁時成功的堅持自己的立場,可這些意志力當遇上了眼前這有著美麗眼珠的青年後,都消失殆盡。
——幸好Q是和他站在同一邊的。Bond一面深入Q的體內一邊這麼想。幸好Q和女王站在同一邊。
天佑英格蘭。他用力貫穿軍需官,換得了對方更破碎的呻吟和肩上一陣細小卻明顯的疼痛。
「James⋯⋯」Q緊緊抱著他,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字。
「Cute,你得放鬆點。」Bond親親他的唇,抬手將Q的大腿分得更開一些,他將他細瘦的大腿折起,隨手抓過不知是他或是Q的枕頭墊在對方的屁股下,然後再次挺進。
隨著特工的律動,Q的呻吟也逐漸加重。
他迷茫地看著Bond汗淋淋的額頭,汗水沿著對方臉頰的線條滑落,滴在他的小腹上。他仰著頭接受來自Bond的衝擊,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
「Q,」然後他聽見Bond喊他,「換個姿勢。」
他順從的爬起身,趴跪在床上任由對方抓著他的腰重新進入。這樣原始的姿勢讓兩人更加緊密的結合,Q能感覺到Bond每一次進入和離去時的形狀,而Bond那熱燙的下身更是次次輾壓在他的前列腺上。
一般而言Q是個冷靜自持的人,他不輕易顯露自己的情感。但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總表現得像個還在長青春痘的大學生。該死的。Q想。該死的。
「不⋯⋯啊⋯⋯」
除了抓緊床單和瞇起眼睛呻吟之外,Q想不出其他辦法。
脆弱的下身被那雙帶著槍繭的大手包覆,他的前後都被同一個人以相同的頻率猛攻,快感如海浪一般拍打上他的心臟,幾乎無法承受,他像艘在海裡失去羅盤的船,只能任由洋流帶著他走,而目的地是哪裡他從來不在意。
只要跟著這個人一起。
他是他的軍需官,他在任務裡做他的領航員,做他的燈塔。
可同一時間,Q想,只要Bond開口,不,甚至他不開口都行,自己都會義無反顧的讓他帶著自己到任何地方去。
高潮總是來得相當是時候,Q繃住了背,射在Bond的手指之間。而他隨之縮緊的大腿及後方也刺激了埋在深處的Bond,Q能感覺到一股熱流噴射在自己體內。
太累了,他沒有力氣指責對方再一次無套。
他疲累的向下一趴,讓自己癱軟像朵輕飄飄的棉花糖。而Bond輕輕將他轉成側身,這樣他仍然能從後方擁著他,並且沒有打算將兩人連結在一起的下身分離開來。
Q享受著Bond斷斷續續的細吻,落在耳後,落在肩窩。他聽見對方低啞性感的嗓音喊著他的名。在性愛過後他一向聽不清對方的尾音,那到底是Q還是Cute?但是那又如何,他知道在那個瞬間不論對方喊的是什麼都是自己。就像他在每一次呼喚對方Double O Seven的特工代號之中,其實永遠都隱藏著James。
James,他想。他明天的早餐想吃巧克力可頌。
但還來不及說出口,Q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久違地在寬闊的臂彎中陷入沉睡。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