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Baking Time》 chapter 4
好像太衝動了一點。
奎妮在接過雅各遞過來的、上頭繡著自己名字的圍裙時,不禁這麼反省了起來。她沒跟姊姊商量過就提出辭呈這件事似乎讓蒂娜有點難過,但奎妮依舊非常感謝蒂娜不但沒有向上頭通報自己的親妹妹違反巫師法條,私自與莫魔接觸,甚至還替她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大堆「莫魔生活大百科」、「你不能不知道的莫魔歷史」跟「小心莫魔就在你身邊」之類的相關書籍——儘管奎妮最終一本也沒翻開來看過。畢竟跟死板的文字比起來,她多得是機會和能力直接以最真實生動的方式讀取這些資訊。
越接觸雅各,她就越覺得眼前的這個莫魔與眾不同。
除了孩子以外,已經很少人有這麼純粹美麗的心靈了。她想。對於自己鍾愛的事物充滿熱情,成天埋首鑽研也不覺得辛苦。麵包店的工作比她想像中要來得繁重許多,跟巫師界的方式做事完全不同,沒有了魔法的協助,就算莫魔發展出了相當程度的工業技術,終究有些事情得依賴人工手動處理。
雅各對於奎妮主動願意來幫忙是打從心裡感到高興,雖然多多少少參雜了一些個人情感(當然了,這一點也逃不過奎妮的眼睛),但更多的是想推廣自豪的手製麵包給紐約市民的熱情。
在這個凡事都講究效率的年代,已經很少人願意堅持用手工製作物品了,就算被嘲笑過時,雅各也堅持遵照祖母的食譜,從挑選麵粉及配料果乾開始就是十足的傳統波蘭風格。
當她於開店時間前抵達小店時,就能看見雅各的身影在廚房裡忙進忙出,門鈴叮噹作響,雅各會抽空轉過頭和她簡單打個招呼,他的手臂沾滿麵粉,偶爾臉上也會出現一些,但臉上的笑容是真心誠意的。烘焙坊的生意非常好,隨著報章雜誌的採訪宣傳越來越多,慕名而來的客人數量也直線上漲,雖然每天都忙的昏天暗地,但奎妮從未在雅各口中聽過一句怨言(感謝帕拉瑟,她也從未感應過)。
跟在魔杖申請處枯燥又重複的工作比較起來,擔任麵包店的前台收銀員可有趣得多。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如此多莫魔,在結帳的那幾分鐘她讀到了好多好多故事,開心的、快樂的、傷心的、憤怒的,每個人的故事都讓她感到新奇,但追根究底,莫魔們其實跟巫師族群也沒什麼太大的不同。奎妮一邊替往來客人們將麵包裝袋,一邊露出甜美微笑這麼想著。
吵完架剛和好的新婚夫妻、努力唸書以考上哈佛大學作為目標的高中學生、苦惱於下週房租來源的藝術家、幻想著未來能夠在太空旅行的小男孩。
所有人同樣都需要愛,需要陪伴,需要在生活與生存之間掙扎,需要勇氣去追求一些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夢想。
說到夢想,外型亮麗的她理所當然吸引了不少男性客人,他們總利用各種藉口賴在櫃台,企圖用浮誇的謊言引起奎妮的注意力。
「妳就是我的夢想。」其中一些人會這麼說,並想盡辦法讓指尖朝女孩更靠近幾寸也好。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無論外表隱藏得多好、多完美、多麽沒有破綻,內心深處的齷齪想法讓他們注定得不到面前美人的一絲青睞。
相對的,奎妮透過玻璃看後方廚房裡那雖然稍嫌臃腫,卻意外令人感到溫馨可愛又具安全感的身影。雅各正奮力揉著麵團,摞起的袖子因地心引力作用滑了下來,他想將它們重新推到肘部,兩隻手卻又都分不出空來,苦惱的表情全都進了奎妮眼中。她輕輕笑出來,不著痕跡默默低語幾句咒語,袖口就乖乖回到正確位置。雅各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疑惑地四處張望,然而他當然什麼也沒發現,廚房裡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人跟成堆的待烤麵團,他更疑惑了,舉起桿麵棍像是要保護或驅逐什麼,但除了空氣以外他什麼也沒打著。揮棒落空幾次之後他終於停下來,烤箱裡的甜甜圈若不趕緊取出就快烤焦,雅各摸摸鼻子只能回頭繼續埋首製作,沒見到奎妮因此偷偷竊笑的模樣。
一心一意全神貫注。
每一次掀開烤爐就是一次魔法的降臨。奎妮總這麼認為。
美好的食物也許比任何一種魔藥都來得治癒人心,她喜歡看人們滿懷期待咬下麵包的瞬間,因為她知道下一秒他們的喜悅會直接寫在臉上,那是不需要破心術就能知曉的最好回饋。
雅各是不會魔法的自己人,她越來越這麼確信,當時在魔國會裡危急之時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又浮現腦中,那雙手能作到的簡直比魔杖還要多上更多(她在內心對四大魔杖製造師誠心道歉)。
烘焙坊的工作一直進行到深夜,奎妮收拾好最後一隻麵包夾(不能輕彈魔杖就搞定一切實在令她很不習慣,然而蒂娜千叮嚀萬交待,絕對不可以隨便在莫魔面前使用魔法,不願替正氣師姊姊招惹麻煩的小妹妹自然點點頭乖乖答應)只見雅各仍穿著他的招牌圍裙在工作台前奮鬥。
必須要推陳出新,才有源源不絕的動力吸引客人上門。他不會也不能因為這一點小成就就沾沾自喜,雖然只是一家小小的麵包店,但對他來說,這裡就是一切。
——這也正是雅各最吸引奎妮的一點。
人們總說努力的人看起來閃閃發光,對奎妮來說現在的雅各簡直像是被下了路摸思咒,渾身充滿令人著迷的魅力。於是她不顧對方反對自願留下來加班跟他一起研究新配方,雖然沒有做麵包的專業,但備料稱斤或適時送上溫熱茶水舒緩心情的這種雜事卻很得心應手,當雅各忙著苦思麵粉比例不斷揉製嘗試的時候,她就在一旁撐著頭靜靜陪伴欣賞這個畫面。
深夜的紐約街邊透出淡淡暈黃光線和淺淺的奶油香氣,這是整座城市最具有魔力的時刻。奎妮滿足地想。
高強度的工作延續了一陣子,新產品的發想似乎沒有預期順利,近日以來她能感覺到雅各內心開始浮躁起來。儘管白天面對客人他依舊親切,甚至夜裡也不曾對自己表示過任何不耐煩,但奎妮知道他繃緊的神經就快支撐不住,倒下也許只是時間的問題。
心疼於雅各的逞強,奎妮咬了咬牙,在茶裡偷偷下安眠咒的時候依據莫魔的習俗在身後交叉了手指。咒語很快發揮了功效,在雅各今晚第九次弄不清酵母和麵粉比例而感到煩悶的時候,心頭忽然湧上一陣濃烈睡意,還沒能思考究竟怎麼回事,便疲累地靠在桌上深深沉睡。
奎妮悄悄走上前,手掌在對方面前揮了揮,確定他已經失去意識,這才鬆了口氣從口袋深處掏出魔杖,輕輕一晃遠方的大衣便自動蓋上了雅各的背,將他規律起伏的身子溫暖緊密的包覆起來。
接著,奎妮瞥了眼雅各面前經過多次塗改修正的筆記,歪歪頭思量幾秒後,魔杖在空中畫了個完美的弧線,廚房裡所有的鍋碗瓢盆都像是有了生命似的飛舞在空氣中,麵粉雪一般的落進攪拌盆中,蛋液和牛奶是漂浮在空中的涓涓細流,自動混合成柔軟麵團之後,果乾排成一列自動鑲入,塑型與塗上表面的蛋汁當然也都不需要弄髒一隻手指。
將麵包送入烤箱之後她滿意的勾起微笑,正打算回過身來指示器具們一個個跳進水龍頭進行清潔時,卻沒想到對上的竟是雅各瞪大了眼睛的模樣。
「噢茉西路易斯,我是說,我的老天啊。」奎妮揮舞魔杖的動作才進行到一半便卡在了半途,所有的物品也跟著停頓下來,漂浮在她的身體周圍。
「妳、妳、妳、」雅各失去組織一句完整句子的能力,只能震驚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沒錯,我是個巫師,親愛的。」奎妮眨眨眼說,她讓所有東西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雅各看著滿屋子飛舞的烘焙器具嘴都忘了闔上。他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些什麼。奎妮緩步走到他身邊,雅各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披著外套,烤箱裡柔和的黃光和略略溢出的香氣搭配著面前明顯經過修正的筆記,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場夢境。
男人站起身像是第一次進入這間廚房似的緩慢巡視著每吋角落,奎妮安靜站在一旁直到雅各終於站到她面前。那雙澄澈的雙眼直視她的時候,奎妮竟有一瞬間害怕得幾乎不敢迎上目光。疑惑、不解、恐懼,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畢竟在那之後雅各的記憶已經被惡閃鴉的毒液修正,把他當作自己人也許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非常清楚莫魔與他們之間終究還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高牆。
然而當她將視線緩慢從雅各的圍裙一路移動到胸口、喉結、下顎、唇線、鼻尖,最終是那雙閃著光芒的瞳孔時,巨大的喜悅之情海浪般湧了過來。
「這一切……」他說,「是真的嗎?」
奎妮點點頭,雅各小心翼翼伸出手,在碰觸奎妮之前猶豫地停頓了一下。女巫主動消滅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雅各的衣服上還沾有麵粉,可是她一點也不在意,溫柔的情感不斷從雅各身上傳遞過來,幾乎要將她包圍,奎妮瞇起眼睛勾起微笑,生平第一次在這種時刻強迫自己停止使用破心術。
「我可以吻你嗎?」
只因為她希望親耳聽見雅各對她這麼說。
「當然可以。」
她這麼回答。
而烤箱裡的麵包傳出陣陣香氣,在他們雙唇交錯的同時,嚐到奶油融化的香甜滋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