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ighter》
episode 2
就算恢復了些許體力,少年的狀況依舊不穩定。魁登斯多數時間還是無法掌握自己失控的力量,但他已經學會在化成黑霧時盡情在紐特為他特製的泡泡空間內怒吼咆哮,在那裡頭他可以完全不用擔心造成任何破壞,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是抒發這麼多年來累積在心中的不滿和憤怒而已。
成為闇黑怨靈時的記憶總是很模糊,他只記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充滿,那是非常深沈漆黑而濃重的霧一般的力量,此時他腦中會閃過很多畫面——陰暗的小屋,冰冷的空氣,母親帶著厭惡表情要他脫下皮帶,疼痛,無盡的疼痛。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慢慢形成,醞釀,隨著皮帶劃破空氣與皮肉的響亮聲音一起竄進腦中奪走他的理智。
血液流出的鮮紅肯定是某種暗示,魁登斯總在那刻失去意識,黑色的霧會籠罩他並且接管他的身體,積壓在體內的闇黑怨靈一旦取得了控制權便肆無忌憚地渴求破壞與摧毀。
為了避免奇獸們遭受驚擾,紐特權衡之後決定加大皮箱世界的面積(或是容量,他自己也不知道該用哪種量詞才好),魁登斯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只見對方站在原先皮箱的邊界處,拿出一塊布,接著魔杖一揮,布幕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搭起棚來。
隨著紐特的動作,魁登斯可以看見一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縫線自動自發地沿著邊緣車上一圈,將它固定住,一個純白嶄新的空間便展現在他倆面前。
奇獸飼育學家揮動魔杖的動作非常熟練靈巧,為了箱內怪獸們舒適的生活,紐特肯定擴展過非常多次皮箱內部的空間,魁登斯盯著紐特這麼想。不論是那些只需要一根棲木即可的木精,或是總是昂首闊步在岩石上曬著太陽的毒豹,每一種生物都得到最適當的照料。牠們跟紐特之間更是發展出了超越飼主的情誼,這一點可以從皮奇老是不願意離開紐特的大衣口袋回到屬於牠的木頭上看出端倪。
突然之間一股欣羨的情緒湧了上來,少年抓了抓耳際的短髮,垂下眼簾,決定不再去想這種他從未擁有過的親密關係。自小因意外失去父母,他從來就沒有關於親情的任何美好回憶,更不用說後來被瑪麗盧巴波收養,他的每一天,似乎都只是為了新賽倫復興會而存在。
「你有特別喜歡的地方嗎?草原?海邊?」紐特一邊揮舞著魔杖加強邊界的牢固強度,一邊轉過頭問他。少年抿著唇沒有答話,他從來沒去過草原,也沒見過海洋。他的生活侷限於紐約市中心那棟陰暗窄小又充滿霉味的屋子,冬夜冷冽的風會從木板間的間隔吹進來,發出詭異的聲響。母親(瑪麗盧要求魁登斯如此稱呼自己)恐嚇年紀尚小的他說那是女巫施咒的呢喃,若不好好聽話就會被拔去舌頭,封住眼睛及耳朵,並吊掛在屋頂上。小小的魁登斯相信了,他是那麼容易相信人的一個孩子。自此他乖巧聽話,盡可能依照母親的要求辦事,不聽不看不說,就算母親總是用各種刁鑽角度挑他毛病毒打他,也從不敢反抗。
個性內向怯懦的他沒能在同儕間獲得好臉色,暗巷裡的溝鼠是他唯一的朋友。有時若傳單發得順利,距離規定返家的時間還有一些餘裕,魁登斯會蹲靠在冰冷的紅磚牆上,從口袋裡摸出幾粒乾掉的米飯,擺在掌心靜靜等待溝鼠們從暗處鑽出靠過來取食。
然而絕大多數的時間,他總是最後一個發光手裡傳單的孩子。他不像雀斯蒂或莫蒂絲提,或任何一個被新賽倫復興會吸收的孩子們那樣擅長於生活在街道人群之中。既輕又薄的傳單在他手裡彷彿千斤重的石塊,黏在他掌心生根發芽,眼看著其他孩子紛紛完成工作回到小屋,日落後的巷口只剩下他一個,和那些正眼都不願意瞧他一瞧的行人們。他可以預見今晚又是怎樣的發展。
奚落、怒罵、飢餓、疼痛。
他不由自主撫上束在腰間的皮帶,劣質皮革的邊緣帶著不平整的缺口,暗紅色的污漬不規則染在上頭。他彷彿能聽見母親冰冷的語調,和脫下皮帶時褲頭幾乎滑下細瘦髖骨而不得不伸手抓住的羞恥。他被要求跪在樓梯間,皮帶飛舞在空中發出令人顫抖的聲響,真正落在身上時的疼痛總使他咬破嘴唇。哀嚎呻吟或哭求饒恕都是無效的,只會讓懲罰延長直至失去時間概念。
女巫都該死,女巫都該死,女巫都該死。
他默念這句莫蒂絲提老是掛在嘴邊的話,感覺空虛的胃袋裡有千百頭大象失去控制橫衝直撞。月光從窗邊照進來,他能看見母親和自己的影子映在潮濕扎人的地毯上的模樣。隨著皮帶不斷在空氣中上下快速移動,疼痛逐漸變得難以忽略,鮮血的鐵鏽味佔滿口腔,他低下頭感覺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從指尖和肌膚散發出來。
「魁登斯?」
紐特的聲音變得既遙遠又細碎,少年陷入記憶裡無法脫逃,母親俾倪的目光像條蛇纏繞在他身上。他不住地發抖,交握在身前的一雙手不安地搓動,張開嘴卻無法發出聲音,話語堵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幾乎要噎死他。
紐特發現了少年的異狀,他放下手邊工作急急趕到他身邊企圖查看,卻因怕再度刺激到魁登斯而在他幾步之外停下腳步。
「冷靜下來,魁登斯。」紐特低聲說,語氣輕柔。
然而那條蛇、那些疼痛、那句詛咒一般的繞口令卻揮趕不去,更多的黑色氣息從指尖竄出,他抖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幾乎就要站不住。
布幕後方傳來其他怪獸們不安的鳴叫,敏感的生物們本能察覺到不對勁,魁登斯身上闇黑怨靈的能量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還要巨大強壯,整座皮箱世界隨之震動起來。
「魁登斯。」紐特一面呼喊著少年的名字,一面安撫口袋裡的木精皮奇,同時回頭看向飄動的布幕猶豫著是否該過去讓怪獸們安心。然而少年的狀態實在令人放不下心,黑霧幾乎完全籠罩他,在他身邊形成一圈又一圈龍捲風般的漩渦。紐特壓低身體試圖靠近,強勁的風壓卻吹亂他棕色的頭髮,刮傷他的臉頰和手掌。
——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黑暗終於再次完全掌控他。
魁登斯發出尖叫化為一團黑霧,直直朝著純白空間裡唯一的目標物衝去。紐特來不及念誦咒語將闇黑怨靈包裹起來,只能抬手保護自己的頭部,並將皮奇緊緊揣在大衣裡。
「冷靜下來,魁登斯,」紐特艱難的在風暴之中開口,他的衣服被刮破,臉上的傷口流出血來。「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
沒有人會傷害你。
聽見這句話黑霧的動作停頓了幾秒,然而紐特並沒有趁這個機會逃脫或是攻擊,反而更堅定的站直了身體任由再度狂暴起來的風刃在他身上肆虐。紐特的聲音和腦中散不去的黑暗記憶讓魁登斯陷入混亂,黑霧開始在空間裡不斷迴旋衝撞,直到力氣散盡之後,才又變回少年的模樣,倒在地上累得幾乎要昏過去。
紐特飛奔到他身旁,焦急查看他的狀況。少年虛弱的抬起眼看向同樣傷痕累累的巫師,面露恐慌。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不斷呢喃著道歉。他瞇起眼睛等待著責罵或鞭打,他太習慣這些,也許紐特會後悔帶回他,也許下一秒他就又會被趕回陰暗的巷弄,魁登斯等待著審判。
然而他等到的,卻是一個溫暖的擁抱。紐特彎下腰,將他緊緊摟在懷裡。他能感覺到對方棕色捲髮落在脖側搔癢的感覺,也能感覺到雙臂扣在背上輕拍的震動,更不用說緊靠在彼此身上的胸口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你沒有弄傷我,你不用道歉。」紐特這麼說,並加重了擁抱的力度。「聽我說,魁登斯,你一點錯都沒有。」
少年愣了一下,然後發現眼眶濕潤起來。他將臉輕輕靠在紐特殘破的大衣上,聞到一股屬於紐特專有的、混合著陽光和青草的香氣,他內心難得地感到平靜,那些黑暗的念頭都遠遠不敵眼前這個人所帶來的光亮。
他的世界第一次燦爛起來,正如同紐特朝他露出的笑容一般。
tbc.
成為闇黑怨靈時的記憶總是很模糊,他只記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充滿,那是非常深沈漆黑而濃重的霧一般的力量,此時他腦中會閃過很多畫面——陰暗的小屋,冰冷的空氣,母親帶著厭惡表情要他脫下皮帶,疼痛,無盡的疼痛。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慢慢形成,醞釀,隨著皮帶劃破空氣與皮肉的響亮聲音一起竄進腦中奪走他的理智。
血液流出的鮮紅肯定是某種暗示,魁登斯總在那刻失去意識,黑色的霧會籠罩他並且接管他的身體,積壓在體內的闇黑怨靈一旦取得了控制權便肆無忌憚地渴求破壞與摧毀。
為了避免奇獸們遭受驚擾,紐特權衡之後決定加大皮箱世界的面積(或是容量,他自己也不知道該用哪種量詞才好),魁登斯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只見對方站在原先皮箱的邊界處,拿出一塊布,接著魔杖一揮,布幕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搭起棚來。
隨著紐特的動作,魁登斯可以看見一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縫線自動自發地沿著邊緣車上一圈,將它固定住,一個純白嶄新的空間便展現在他倆面前。
奇獸飼育學家揮動魔杖的動作非常熟練靈巧,為了箱內怪獸們舒適的生活,紐特肯定擴展過非常多次皮箱內部的空間,魁登斯盯著紐特這麼想。不論是那些只需要一根棲木即可的木精,或是總是昂首闊步在岩石上曬著太陽的毒豹,每一種生物都得到最適當的照料。牠們跟紐特之間更是發展出了超越飼主的情誼,這一點可以從皮奇老是不願意離開紐特的大衣口袋回到屬於牠的木頭上看出端倪。
突然之間一股欣羨的情緒湧了上來,少年抓了抓耳際的短髮,垂下眼簾,決定不再去想這種他從未擁有過的親密關係。自小因意外失去父母,他從來就沒有關於親情的任何美好回憶,更不用說後來被瑪麗盧巴波收養,他的每一天,似乎都只是為了新賽倫復興會而存在。
「你有特別喜歡的地方嗎?草原?海邊?」紐特一邊揮舞著魔杖加強邊界的牢固強度,一邊轉過頭問他。少年抿著唇沒有答話,他從來沒去過草原,也沒見過海洋。他的生活侷限於紐約市中心那棟陰暗窄小又充滿霉味的屋子,冬夜冷冽的風會從木板間的間隔吹進來,發出詭異的聲響。母親(瑪麗盧要求魁登斯如此稱呼自己)恐嚇年紀尚小的他說那是女巫施咒的呢喃,若不好好聽話就會被拔去舌頭,封住眼睛及耳朵,並吊掛在屋頂上。小小的魁登斯相信了,他是那麼容易相信人的一個孩子。自此他乖巧聽話,盡可能依照母親的要求辦事,不聽不看不說,就算母親總是用各種刁鑽角度挑他毛病毒打他,也從不敢反抗。
個性內向怯懦的他沒能在同儕間獲得好臉色,暗巷裡的溝鼠是他唯一的朋友。有時若傳單發得順利,距離規定返家的時間還有一些餘裕,魁登斯會蹲靠在冰冷的紅磚牆上,從口袋裡摸出幾粒乾掉的米飯,擺在掌心靜靜等待溝鼠們從暗處鑽出靠過來取食。
然而絕大多數的時間,他總是最後一個發光手裡傳單的孩子。他不像雀斯蒂或莫蒂絲提,或任何一個被新賽倫復興會吸收的孩子們那樣擅長於生活在街道人群之中。既輕又薄的傳單在他手裡彷彿千斤重的石塊,黏在他掌心生根發芽,眼看著其他孩子紛紛完成工作回到小屋,日落後的巷口只剩下他一個,和那些正眼都不願意瞧他一瞧的行人們。他可以預見今晚又是怎樣的發展。
奚落、怒罵、飢餓、疼痛。
他不由自主撫上束在腰間的皮帶,劣質皮革的邊緣帶著不平整的缺口,暗紅色的污漬不規則染在上頭。他彷彿能聽見母親冰冷的語調,和脫下皮帶時褲頭幾乎滑下細瘦髖骨而不得不伸手抓住的羞恥。他被要求跪在樓梯間,皮帶飛舞在空中發出令人顫抖的聲響,真正落在身上時的疼痛總使他咬破嘴唇。哀嚎呻吟或哭求饒恕都是無效的,只會讓懲罰延長直至失去時間概念。
女巫都該死,女巫都該死,女巫都該死。
他默念這句莫蒂絲提老是掛在嘴邊的話,感覺空虛的胃袋裡有千百頭大象失去控制橫衝直撞。月光從窗邊照進來,他能看見母親和自己的影子映在潮濕扎人的地毯上的模樣。隨著皮帶不斷在空氣中上下快速移動,疼痛逐漸變得難以忽略,鮮血的鐵鏽味佔滿口腔,他低下頭感覺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從指尖和肌膚散發出來。
「魁登斯?」
紐特的聲音變得既遙遠又細碎,少年陷入記憶裡無法脫逃,母親俾倪的目光像條蛇纏繞在他身上。他不住地發抖,交握在身前的一雙手不安地搓動,張開嘴卻無法發出聲音,話語堵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幾乎要噎死他。
紐特發現了少年的異狀,他放下手邊工作急急趕到他身邊企圖查看,卻因怕再度刺激到魁登斯而在他幾步之外停下腳步。
「冷靜下來,魁登斯。」紐特低聲說,語氣輕柔。
然而那條蛇、那些疼痛、那句詛咒一般的繞口令卻揮趕不去,更多的黑色氣息從指尖竄出,他抖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幾乎就要站不住。
布幕後方傳來其他怪獸們不安的鳴叫,敏感的生物們本能察覺到不對勁,魁登斯身上闇黑怨靈的能量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還要巨大強壯,整座皮箱世界隨之震動起來。
「魁登斯。」紐特一面呼喊著少年的名字,一面安撫口袋裡的木精皮奇,同時回頭看向飄動的布幕猶豫著是否該過去讓怪獸們安心。然而少年的狀態實在令人放不下心,黑霧幾乎完全籠罩他,在他身邊形成一圈又一圈龍捲風般的漩渦。紐特壓低身體試圖靠近,強勁的風壓卻吹亂他棕色的頭髮,刮傷他的臉頰和手掌。
——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黑暗終於再次完全掌控他。
魁登斯發出尖叫化為一團黑霧,直直朝著純白空間裡唯一的目標物衝去。紐特來不及念誦咒語將闇黑怨靈包裹起來,只能抬手保護自己的頭部,並將皮奇緊緊揣在大衣裡。
「冷靜下來,魁登斯,」紐特艱難的在風暴之中開口,他的衣服被刮破,臉上的傷口流出血來。「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
沒有人會傷害你。
聽見這句話黑霧的動作停頓了幾秒,然而紐特並沒有趁這個機會逃脫或是攻擊,反而更堅定的站直了身體任由再度狂暴起來的風刃在他身上肆虐。紐特的聲音和腦中散不去的黑暗記憶讓魁登斯陷入混亂,黑霧開始在空間裡不斷迴旋衝撞,直到力氣散盡之後,才又變回少年的模樣,倒在地上累得幾乎要昏過去。
紐特飛奔到他身旁,焦急查看他的狀況。少年虛弱的抬起眼看向同樣傷痕累累的巫師,面露恐慌。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不斷呢喃著道歉。他瞇起眼睛等待著責罵或鞭打,他太習慣這些,也許紐特會後悔帶回他,也許下一秒他就又會被趕回陰暗的巷弄,魁登斯等待著審判。
然而他等到的,卻是一個溫暖的擁抱。紐特彎下腰,將他緊緊摟在懷裡。他能感覺到對方棕色捲髮落在脖側搔癢的感覺,也能感覺到雙臂扣在背上輕拍的震動,更不用說緊靠在彼此身上的胸口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你沒有弄傷我,你不用道歉。」紐特這麼說,並加重了擁抱的力度。「聽我說,魁登斯,你一點錯都沒有。」
少年愣了一下,然後發現眼眶濕潤起來。他將臉輕輕靠在紐特殘破的大衣上,聞到一股屬於紐特專有的、混合著陽光和青草的香氣,他內心難得地感到平靜,那些黑暗的念頭都遠遠不敵眼前這個人所帶來的光亮。
他的世界第一次燦爛起來,正如同紐特朝他露出的笑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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