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 Chapter 9
葛雷夫部長不太對勁。
波本蒂娜・金坦才剛結束外勤回到魔國會辦公室,妹妹奎妮就快步來到她的身邊,在她耳邊悄悄留下這句話。
又來了?
又來了。
她於是抬起頭,將視線越過整個辦公室落在最前端的部長座位上方。
那兒圍著幾個同事,隱隱約約擋住了後頭的安全部部長。距離太遠,她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內容,只能約略從飄過來的零碎語句判斷出大概發生了什麼不妙的事件。每個人的臉色都相當凝重,雖然只能擷取到隻字片語,但光從語氣便能猜出事情的嚴重程度絕對不同凡響。她看見有些人低著頭,一副正在挨罵的模樣,然而只要其他人一旦試圖開口,便會將砲火引到自己身上來。
「怎麼了?」她低聲問。
她知道奎妮的能力,身為天生的破心者,只要奎妮願意,便能夠直接讀取他人的內心想法——當然,這項能力並沒有被太多人知道,你不會希望當你想著在主管的杯子裡加上一些打嗝粉的時候,隔壁的同事對此完全知情——平時的蒂娜也不會借助妹妹的能力胡亂探查他人的隱私(她同時也相信奎妮有自己的分寸,畢竟,這裡可是美利堅魔法國會,能夠進到這裡工作的,都是數一數二的優秀巫師及女巫),只是當事情關係到自己的頂頭上司,一切的標準都得隨之彈性調整才行。
奎妮對她輕輕搖了搖頭,這表示部長優秀的鎖心術仍然有效運作著,而就算是天生的破心者如她親愛的妹妹也探不進一絲一毫。
當然,她大可從其他正在談話的同事們心中得知造成如此動盪的事件真相究竟為何,但奎妮知道,蒂娜好奇的並不是事件本身,而是葛雷夫部長最近如此反常的原因。
如果說,事件發生前的葛雷夫部長是個理性、嚴謹且具高度效率的長官,那麼剛復職的部長則是稍嫌嚴肅且高要求的主管,只不過,隨著日子逐漸過去,就連最遲鈍的正氣師都已經感覺到,他們的安全部部長對於任務的挑剔程度早已突破過去極限來到一個新高峰。任何一點小瑕疵都有可能構成他目光一暗的理由,都有機會像現在一樣獲得一場高密度的檢討會議。
整個辦公室瀰漫著一股肅殺氣氛,沒人敢、也沒人想在這個時候得到特別的關注。葛雷夫又壓低了嗓音說了幾句重話,一旁的屬下們除了點頭之外還是點頭。這樣的凝滯空氣一直到皮奎里突然走了進來才終於被打破。
「怎麼了?」她問。圍繞在部長座位前的正氣師們像是遇上救星一般露出求助表情。身為魔國會主席,皮奎里稍一掃視眾人的臉,便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事。近日以來關於葛雷夫的怨言散播得很快,她當然也有得到風聲略知一二。內容不外乎抱怨部長過度嚴苛,容不下一點小錯誤,原本就很講究效率及效果的處事風格更加不近人情。
「沒事,一點小問題而已。」
眼看眾人一片寂靜,葛雷夫咳了一聲後如此作結。皮奎里偏偏腦袋示意大家可以離開,她準備要跟葛雷夫來一場——事隔了這麼久,終於找到時間可以好好來談談的——關於葛林戴華德事件的談話。
像是獲得救贖般,眾正氣師紛紛朝兩人微微致意後加快腳步離開辦公室,只剩下遠方仍然站在一起的金坦姐妹。
注意到主席女士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奎妮連忙驚呼一聲,手裡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咖啡壺。
「我得重新去沖一些新的咖啡才行。」她說,拉著隔壁的姊姊打算離開。沒想到蒂娜卻文風不動站得挺直,臉上表情看起來像是想要發表些什麼意見。噢,這可不妙。奎妮太了解自己的姊姊,正義感凜然的她雖然從小就是自己的偶像,但這時可不是適合展現這一面的時候。
「蒂妮。」她扯扯姊姊的袖口,試著暗示她們該離開了。
幸好在蒂娜真的說出什麼之前,主席就先朝她們兩人開口了,「金坦小姐⋯⋯我是說,兩位金坦小姐,」她笑了笑,「何不來點下午茶?對街新開了一間聽說相當不錯的麵包店,雖然是莫魔老闆開的,但好像有相當多長相類似奇獸的麵包。」
說到這,她朝奎妮眨了眨眼睛。
「我一直都很感興趣,只是抽不出空去看看,如果兩位方便不知道是不是能幫我探探路?當然,一切都算我帳上。」
「可是⋯⋯」蒂娜表情掙扎著說。
「當然沒問題。」奎妮立刻逮到空檔,她摟住姊姊的手臂,將她拖著離開辦公室空間。她能感覺到蒂娜抗拒著自己的動作,但奎妮難得強硬起來,繼續連拖帶拉將時常因為太過直言仗義而吃虧的姊姊帶了出去。
「奎妮。」走廊上,蒂娜一臉不滿朝妹妹開口。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蒂妮,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奎妮眨眨眼,討好地搓了搓姊姊的手臂安撫她,「別擔心,主席會處理的。」
主席會處理。
如果可以,皮奎里還真想迅速做好處理。但這跟路上隨便一個巫師違反保密法或是走私魔法動物入境可不一樣。這包含了一個美利堅魔法國會高級主管,以及一名國際通緝要犯,一樁絕對不可能攤在眾人目光之前的案件。光是這樣也就罷了,更難的是底下暗潮洶湧的插曲。
「波西瓦。」
她靠近葛雷夫,將手輕輕搭上對方的肩。她想起當時醫院裡那個渾身是傷,眼神卻仍然有力的男人,跟現在站在自己面前,光從外表絕對料想不到發生過什麼悲慘經驗,然而瞳仁中卻看不見一點生氣的人有著天壤之別的巨大差異。
她不知道具體而言究竟發生了什麼,她認識的波西瓦・葛雷夫並不是會輕易被打倒的勇士,他是貓豹學院的驕傲,是所有年輕小巫師站在戈耳狄俄斯之結上方時,希望貓豹雕像能夠為自己發出吼聲的原因之一。
葛林戴華德確實對他做了一些身心上的打擊,但是皮奎里並不認為那些足以將葛雷夫擊倒。她用了倒下這個詞,是因為面前這個男人雖然直挺挺的站著,可是不知為何,在她看起來卻早已碎成一片片,散落一地。
「你還好嗎?」
她問。
她很想多說些什麼,可與此同時她卻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多說些什麼。那個青年是導致一切的主因,只是就現在的狀況而言,再多說些什麼都顯得不合適。
葛雷夫朝她扯開一個虛弱的笑容,他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他很好,除了魁登斯每夜出現在他夢中以外,一切都很好。他的腿已經比之前更不容易發疼,腹部傷疤長出的新肉也逐漸和原本的膚色融為一體,他越來越可以跑,不再受限於被骨折肋骨捅破的氣胸。
他正在好起來,同一時間卻也正在變得更壞。
想念和愧疚每晚都攫住他不放,無處可發洩的情緒全都使在了工作上頭。他比以往更努力、更認真,卻也因此變得更陰鬱更嚴厲,他知道屬下們有所怨言,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儘管他老是話一說完就立刻感到後悔。
「我很抱歉,瑟拉菲娜。」他說。
「噢,」皮奎里發出嘆息,「該道歉的是我。」
「別這麼說。」葛雷夫用手拍了拍皮奎里擺在自己肩上的手掌,體溫透過肌膚傳了過來,他不由自主地將它拿來跟魁登斯做起比較。然後在意識到自己正在想些什麼的同時,震驚地迅速收回手掌。「抱歉,我是指,謝謝妳做的一切。」
「為了你,永遠不嫌多。」她忍住捏捏對方肩膀的衝動,跟著收回手,「放鬆點,波西瓦,放鬆點。」
他拒絕了皮奎里的提議,幾天假期對他來說並不會是一個好的點子,空閒令他害怕,他必須將精神擺在其他事情上,讓大腦忙碌起來才能不用去想其他不應該想的事物。
「我會試著不再對他們發脾氣。」他說。
「就算他們為了報復而在你的椅子上放了隻海葵鼠?」皮奎里微笑著問。
聽見老友的話,葛雷夫也跟著笑了出來,他無奈的點點頭,「就算他們為了報復而在我的椅子上放了隻海葵鼠。」
「紐約幽靈報會很期待聽見安全部部長屁股冒火的消息。」
「喔,去你的。」
「你也是。」
他們相視而笑,辦公室的大門正好在此時敲響,金坦的臉出現在門後,只有大的那個,她的妹妹則不見蹤影。
蒂娜將手上拎著的巨大紙袋擺在兩人面前,皮奎里往裡頭看,接著發出欣喜尖叫。葛雷夫只有在伊法魔尼唸書的時候才聽過對方這種小女孩似的歡呼聲。
「太可愛了。」她說,一邊從袋裡拿出一個個造型特殊的麵包一面讚嘆。她將其中幾個分給了幫忙跑腿的蒂娜,剩下的那些,她從中挑出一個看起來長得像玻璃獸的,塞到了葛雷夫手中,也不管他到底想不想吃。
「來自主席的慰勞。」她說。
於是葛雷夫順從的咬了一小口。
味道確實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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